慶雲道:“我們行裏的正買辦死了。”
蔡以善拍手道:“妙啊。恭喜慶雲兄,這個正買辦是做定的了。我們各賀一杯。”
雲旃道:“這是該賀的。”
於是合席幹了一杯。從此轟飲起來。盡醉方散,慶雲要到那裏正買辦家裏,做一回假惺惺,別過眾人而去。
雲旃約了子鏡、能君、雪畦三個去逛。雪畦初到上海,樂得跟著眾人去開開眼界。雲旃領著眾人,走到大馬路,一條胡同裏麵。在一家後門敲了兩下,便有一個十四五歲的童子開門,見了雲旃便道:“幹爹來了。媽正在這裏想你呢。”
雲旃點點頭,領眾人登樓,雪畦留心看時,隻見上盡樓梯便轉入一間客座,那客座靠牆邊擺了一張寧式彌陀榻,榻上放著一副雅片煙具。當中放著一張舉木八仙桌,兩旁一式的是寧式單靠椅,茶幾當中窗下放著一張三抽桌子,轉入房裏,靠裏麵一張寧式大床。床前一張梳妝桌子,桌子上麵供著一座西洋自鳴鍾,兩旁分列一對玻璃罩,台花靠床一麵放著一檢妝,當中一張八仙桌子,旁邊兩口寧式衣櫃。正對房門口處,擺著一張茶桌,牆上掛了一麵西洋著衣大鏡。廂房外麵又是一張彌陀榻,榻上一般放著煙具。
一個婦人迎了出來,便叫:“阿舒你為甚麼這兩天不來?”
雲旃道:“這兩天忙得很,沒有工夫來。”
那婦人一麵讓眾人坐下,便有個大丫頭送上茶來。又拿過一枝水煙袋裝煙,那煙袋偏偏遞到雪畦嘴邊。雪畦倒吃了一驚,不知吃的好,是不吃的好,又想用手來接,又怕鬧了外行。望望雲旃,隻見他和那婦人交頭接耳的,絮絮叨叨說個不休,也不知他說些甚麼東西。沒奈何,隻得伸手接了煙袋,那丫頭轉身過去,又遞了一枝給能君,方才去點著煙燈。隻見方才那小孩子走了進來,子鏡便道:“阿寶,你的外國書讀得怎樣了?可能說兩句話?”
阿寶道:“可以說兩句,隻是不多。”
子鏡道:“你幹爹隻是叫你讀書,不知靠讀書學話是最慢的。你看我一個外國字都不識,然而一年到頭辦公事,何嚐對付不過來?”
雲旃道:“到底讀兩句書有點根底。”
那婦人道:“你做了幹爹,隻知道出兩塊洋錢一個月,教他讀書,總不肯薦他生意。”
阿寶此時舀一碗茶喝了,提了茶壺對那婦人道:“媽,沒了茶了。給我一個錢,泡茶去。”
那婦人掏了一文錢出來,阿寶接了錢去了。
能君對那婦人道:“森娘,你近來生意可好?”
森娘搖頭道:“阿舒不來照應,有甚麼生意?”
子鏡道:“不要說了,我們恰好四個人做他一局罷。”
森娘道:“可是打麻雀?”
雲旃指著雪畦道:“這位朋友新從廣東來,怕不懂打麻雀,還是打天九罷。”
森娘道:“我為了你備了一副天九牌,你許久不來,沒有用著,隻怕黴了。”
能君道:“黴了,就揩一揩,有甚要緊?”
說話時,阿寶泡茶回來了。森娘叫丫頭去收拾天九牌,調桌椅,雲旃一麵考了阿寶幾句外國話,搖頭道:“寧波人口音總是不對的。”
一麵說話,收拾已畢,四人便相對入局。森娘坐在雲旃背後觀看,阿寶又每人遞了一碗茶。能君道:“好會巴結的孩子。我明天薦你的生意,隻是你的姓冷得很,我總記不得,你再告訴我。”
阿寶道:“我姓杭,是杭州的杭,怎麼記不得?”
雪畦道:“這個姓確是冷得很,我從來也沒有聽見過。”
阿寶道:“老爺,你貴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