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出去許久之故也。
說破他了,自然隻好不做理會。
伯和在車上,留心看那往來的車馬,十分擁擠,暗想此時由京出來的,自是避亂,還有望這條路上來的,難道反投到亂地裏去麼?怎得一個熟人問問便好?怎奈來來往往的,留心看了半天,總沒有一個熟人,因問車夫道:“他們那個往這條道上來的,是甚麼意思?”車夫道:“誰知道呢?此刻四起都是謠言,城裏往衛裏跑,衛裏又往城裏跑;其實那裏都不得太平。有一天認真的大師兄和毛子開了仗,他們的輸贏咱們不管,隻別糟蹋咱們旁邊人就好了。”一麵說著話,到了中京都人稱京都曰城裏,稱天津曰天津衛,省言則曰衛裏。
午時候,便在一家村店門首停住打尖。那店裏黑壓壓的人已坐滿了,白氏母女便不下車。伯和到店裏胡亂吃些東西,買了兩張烙餅,一盤子攤黃菜,泡了一壺開水,叫李富送到車上去,給白氏母女充饑。車夫先解下牲口去喂了,自己卻要了一壺酒,拿烙餅卷了攤黃菜,吃著過酒。伯和先吃完了,站在店門口等車夫。
北方打尖品物,如此烙字,讀如勞字去聲。
此時門外停的車益發多了。本來是一條官道,很闊大的,鬧了個肩摩轂擊,擠擁不開。伯和正望著時,一輛車子到了門首停下,車上下來了三個老者,也來打尖。店裏麵坐不下了,就在門外的一張破桌子上坐下。伯和看那三個人,像是個做買賣的樣子,因走近一步,問道:“請問三位,可是從衛裏來?可是往城裏去?”內中一個老者道:“我們雖是從衛裏來,卻不往城裏去,是往保安州避亂的。”伯和道:“衛裏此刻不知可還太平?”老者道:“不必提起,已經鬧的不成樣子了!昨天洋人撥了幾百名洋兵,到京裏保護使館。火車已停班不開了。洋人要借火車進京,鐵路會辦唐觀察不肯借,同他爭了幾句,洋人便拿起洋槍來要打,唐觀察沒了法,隻得借給他。聞得沿路鐵軌,多有損壞的,不知他們也可曾到京?”
伯和道:“我們出京多日了,車子不能按站走,老盼不到衛裏。”
老者道:“閣下想是要到南邊的,到了衛裏,趕著要走,我看不到幾天,那裏就要大亂的了。最好是望天津到塘沽的鐵路未斷,先到了塘沽去,更放心些。”伯和道:“那一班大師兄,究竟是甚麼意思?”老者搖頭道:“這是一班小孩子瞎鬧,怕不鬧個大亂子出來?可憐天津衛裏從明朝至今,未曾遭個兵劫,這一回隻怕不免的了!”說話間,車夫吃過了酒,套了車,要起身。伯和別過老者,跨上車簷,動身而行。這一天趕的快,已經過了郎坊。伯和因為吃了東西,飽了,跨在車簷上顛的不舒服,便下來同家人兩個徒步而行。
北方百姓何嚐無明白人。
行不到三裏路,忽然一堆人卷地而來,也不知為數多少,沒命狂奔,口中亂嚷:“不好了!毛子來了!”伯和被眾人推的非但不能前進,而且要返身跟著他們向來路返走了,急的沒了主意,那腳步又不能做主。後麵來的人過於洶湧,任憑怎樣支持,總是立腳不住,隨著眾人返走了十多裏路,又不是原路。那車子也不見了,李富也失散了。不知失散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