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母女,起先望見擁來了許多人,已是嚇的魂不附體,及至那騾子性發飛跑,把車夫掀翻在地,更是嚇上加嚇。那路又不平,車子格外顛簸得厲害。白氏不覺魂飛天外,魄散九州,一陣暈了過去。棣華急得雙手抱住,在車內大叫:“救命!”那騾子一口氣跑了三十多裏路,將近一個村落,才被一個鄉人攔住,一手執住了轡頭,車才停了。騾子還把雙足向後亂踢。棣華還在車內連哭帶喊的叫母親醒來。歇了半晌,那車夫方才氣喘籲籲的趕到,向那鄉人道謝。棣華一手摟著白氏,一手掀起車簾,向車夫道:“你快到那裏討點開水來!這裏人也嚇暈了,快灌救要緊!”車夫道:“這個地方,那裏去取水呢?”那鄉人聽了便道:“怎麼,嚇壞了人麼?快快把車拉過村口來,我給你們開水!”說著飛奔先去了。車夫拉了牲口,慢慢的向村莊上去。村莊上的人,知道有人在車上嚇壞了,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跑出來圍著車子觀看,問長問短。此時白氏眼皮掣動,似有醒意。恰好那鄉人拿了開水來,棣華道了謝,接過來,慢慢灌了下去。白氏一口氣回了過來,微微睜開眼睛,說道:“嚇煞我也!”車外的人都道:“好了,好了,回過來了!”棣華尋思,此時母親病了,不便走路,因問:“這裏是甚麼地名?有店沒有?天已不早了,有店,我們先下了店罷。”那鄉人道:“我們這裏有名的鄉莊,叫做‘八百戶’,往西再走,便是‘九百戶’。‘六百戶’卻在南道上。‘七百戶’在北道上。這裏並不是通衢大道,要下大客店可沒有。若是肯下小店,隻我便是開店的。”棣華道:“就小店也不妨。”鄉人聽說,便把車拉到莊內,到了店門首歇下。棣華扶母親下了車。鄉人幫著車夫,把行李取了下來,送到房裏。
此是北方風俗厚處,若是南方促狹鬼,任你死了若幹人,他隻在旁邊看熱鬧。
誰問你那許多來,此所謂隨手寫來都成一笑也。
有急事人遇了此整暇之輩,真是無可奈何。
白氏覺得身體酥軟,頭重腳輕,心神飄蕩,氣息微弱。棣華扶到炕沿坐下,忙忙開了鋪蓋,伏侍睡下。白氏道:“好女兒,你憩憩罷,辛苦了。你嚇著了沒有?”棣華道:“女兒不嚇,母親放心。”白氏道:“伯和賢侄呢?”棣華本來先受了那一群人衝來的嚇,又受了騾子溜韁的嚇,末後更見母親暈絕了,這一嚇更非同小可,那一寸芳心,容納了這許多驚嚇的事,早把伯和嚇得忘記了,此時被白氏一提,不覺失聲說道:“噯呀!”說聲未絕,把臉一紅,又咽住了。白氏忙問道:“怎麼了?”棣華低聲說道:“沒有來。”白氏此時忘了自己身體酥軟了,連忙坐起來道:“想是衝散了,這還了得,還不快著人去尋來!”棣華道:“母親才嚇壞了,自己將息著保重點罷!他--”說到這裏,便頓時頓住了口,兩頰緋紅起來。白氏一疊連聲叫家人李富。棣華道:“李富也沒有看見,想是衝散了。我們車子打橫的時候,還看見他在旁邊。想必他也見我們,不定會尋來的。”白氏道:“丟了他們可不得了,快去尋來!”便叫車夫去尋。車夫道:“來了那一大堆子人,把他們一卷,都卷的往北去了。這裏走到原路上,有三十多裏,再往北去,又不知在那裏,怎樣尋得來?天又快黑下來了。”
棣華想了一想道:“我給你五錢銀子做跑腿錢,尋了出來,再重賞你。”說罷,在衣袋裏取出一塊五錢重的碎銀出來,放在桌上。車夫拿在手裏,顛了一顛,道:“既如此,我便去尋來。”說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