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紫竹林無處訪鴻泥八百戶暫時駐芳趾(3 / 3)

自是嚇出來的病情。

寫小兒女處處羞怯情形,不知如何體會出來?

此“他”字是不容未嫁女郎道者,故頓住而臉紅也。

此兩個“他”字指李富而言,故便直說出來無妨。

有了銀子便肯行,所謂有錢使得鬼推磨也。

白氏仍舊躺下。棣華心中七上八下,想著伯和到底不知怎樣了。他若是看見我們的車子,自然該會尋來,但不知被那些人擠得他到那裏去了。他是一個文弱書生,向來不曾曆過艱險,這一番不知嚇的怎麼樣了?病才好了的人,不要再嚇出一場病來。忽又想起他病才好了,自然沒有氣力,倘使被人擠倒了,豈不要踏成肉醬?想到這裏,不覺柔腸寸斷,那淚珠兒滾滾的滴下來,又恐怕被母親看見,側轉身坐了,暗暗流淚。忽然又怪他為甚麼不跨在車簷上,便可以同在一起了。雖那車夫亦跌了下來,但跌雖跌了,可就知道跟尋了,不見那車夫到底追了上來麼?又想:這都是我自己不好,處處避著嫌疑,不肯和他說話。他是一個能體諒人的,見我避嫌,自然不肯來親近。我若肯和他說話,他自然也樂得和我說話,就沒有事了。伯和弟弟呀,這是我害了你了!倘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生是好?這會你倘回來了,我再也不敢避甚麼嫌疑了,左右我已經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與你的了。口中偶露一“他”字,便頓住不肯說,意中偏有許多“他”字,猶以為未足,更提其名而呼之曰“弟弟”,曰“你”,真是體會得到,描摹得出。

正在胡思亂想,那店家到門口來,問道:“太太們做夜飯不做?”棣華回身看看白氏,卻睡著了。因對店家說道:“你們做好了,多少拿點進來罷。”店家道:“我們這裏是不做客飯的,要做時,請小姐拿錢去買麵。”棣華取了七、八十文銅錢給他,回身看看白氏時,雖是睡著,卻身上燒的火炭一般,兩頰緋紅,不覺慌張起來,抖了一床夾被窩,輕輕同他蓋上,自家守在旁邊。天色已黑將下來,店家送進一盞馬口鐵的洋燈,放在桌上自去。棣華又想起天色已黑了,他此時不知被擠在那裏,今天晚上,又不知睡在那裏,身邊的金銀,不要失落了才好,倘是失落了,便不好了。忽又想起,他是一個文弱書生,不要反為了那些金銀鬧出亂子來,此刻正在亂離之際,這件事第一耽心。想到這裏,不覺一陣陣的汗流浹背。

忽聽得白氏大叫一聲:“賢侄快救我!”叫聲未絕,便是驚醒了。棣華俯身問道:“母親怎樣了?”白氏張眼道:“甚麼時候了?”棣華道:“才斷黑不久。”白氏道:“我身上可是發熱?”

棣華道:“燒得很呢。母親可要喝茶?”白氏道:“給我一口罷!”

棣華忙取出茶葉,放在壺裏,走到房門口,問店家要開水。店家道:“水還沒開呢,等一會兒罷。飯,做餅還是做湯?”棣華回頭問白氏。白氏道:“我不吃了,你愛吃甚麼,叫他們做甚麼。”棣華便對店家說道:“不吃了,留著明天做罷。”店家接了茶壺。棣華仍到炕沿上坐下問道:“母親方才做夢來?”白氏道:“你怎麼知道?”棣華道:“母親自己叫出來的。”白氏道:“叫甚麼?”棣華道:“叫……叫叫……‘賢侄救我’,把母親自己叫醒了。”白氏道:“怎麼真個叫起來?我夢見白天裏那許多人,又擁到這裏來了,看見伯和賢侄也在人叢中。忽然一個人,拿起大刀殺進門來了,向我亂砍,我便叫起來,這一叫,就醒了。”說話間,店家送進茶來。棣華斟了一杯,遞給白氏。白氏喝了,說道:“我又是頭痛,又是頭重,怎生是好?”棣華道:“母親將息點罷,不要勞神了。”白氏道:“方才你背著我流淚,我也在那裏傷心。伯和雖是我的女婿,卻是人家的兒子,倘是失散了,不到幾天還得相見便好,倘或有甚麼長短,將來怎生對親家?”棣華聽了,觸起心事,止不住一陣珠淚,又撲簌簌的灑將下來。白氏道:“我兒快不要傷心,你要這樣,我更難過了。”正說話間,外麵忽然闖了一人進來。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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