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裁壽衣借端通內線 論相法順口托人情(1 / 3)

第六回 卻說曹來蘇失落了銀子,想不出一點法子,周升道:“老爺不必發急,小的倒有一個法子。老爺帶的錢,也還趕得到湖北,到得湖北,就到紗布廠裏去住。約摸將到的時候,老爺就在艙裏把箱子上的鎖扭了,吵起來,說是被偷。小火輪的賬房、茶房必是要來查問的,任他如何盤詰,老爺祇管罵小的,等小的回答他。他們也還一定要搜查別的客人的行李。任他們鬧的怎樣,老爺可別軟下來。”

曹來蘇道:“照你說,可不是訛詐眾客商麼?”周升道:“不是這樣說,要這樣一鬧,人家纔曉得老爺是失了銀子,等到到了湖北,就有文章做了。那時見過製台,先說明路上被竊的話,製台一定要招呼縣裏會同保甲局去查人,無論查到查不到,那不就同存了案一樣麼?那時,老爺再發一個稟帖,或打一個電報給咱們撫台,說是路上被竊,自請記過。並問問這事還是去辦,還是另外派人?好在老爺上頭的聲光很好,充其量不過不要老爺去辦,難道還怕有別的餘波不成?若是還要老爺辦,一定就得再彙銀子來,那不是一天星鬥依舊是了無痕跡麼?”曹來蘇想了一想道:“不錯,還是你有見識,就這樣辦。難得你如此護主,我將來得了缺,一定要大大的抬舉你。”當時主意打定,也不去拜客,就搭上小火輪向漢口進發。

果然照著周升主意辦理,倒也沒露破綻;祇難為了這些搭客,一個個的行李衣箱都打開查檢。這班人不曉得是假的,還幫著咒罵那偷銀子的人呢。曹來蘇聽了,也覺得好笑。等到靠了碼頭,曹來蘇先落了客店,然後去稟見製台、撫台、藩、臬、道、府、首縣,就到織布局裏去拜過總辦,隨即搬到局裏去住。見製台的時候,已把被竊的話回過了。隨即又發了一封電報給貴州撫台,說是自不小心,於小輪內被竊,已蒙製軍飭緝,現寓布局。長江下遊各局,應否仍往考察?資費已竭,難以前往,乞賜示祇遵各等語。叫周升立刻送到電報局裏去。

周升領命,到得局裏看他拍發了電報,交了電費,取了收條。剛要走回來的時候,早已打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極其麵熟。當時四目相注了一回,周升呀的一聲道:“這不是徐老二麼?”那人也笑了一笑道:“可是周大叔?”周升道:“好,好,我們可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你住在那裏?”徐老二道:“我跟了一位餘老爺,是新掣簽的福建候補知縣。回家來看看,就要走的。我家的太太,就是這裏電報局老總的姑娘,所以我們老爺就住在這裏。大叔是從那裏來?”周升也把自己的履曆說了一遍。

原來周升是浙江衢州府人,離著福建甚近。徐老二叫徐升,是湖南衡陽縣人,離著貴州也不遠。兩個主人都是候補,都是知縣,雖然貴州苦些,他老爺的脖子粗。兩個人一席話,早談了個易主而事的辦法,各人回去見各人的主人,說明白了。餘老爺也無可無不可,曹來蘇卻因為小輪船上的事是一件短處,落在周升手裏,巴不得他快去,也答應了。周升先同了徐升見過曹來蘇,也叫徐升同了去見餘老爺。

卻說餘老爺名念祖,是湖北武昌府人。他的祖上曾做過浙江的道台,念祖靠著餘蔭,謀幹了一個海運的保舉,以知縣用。他因為在浙江年代久了,覺得較著別處便當。無奈,他有一個叔子在這裏候補,要回避,沒奈何就指省福建。今年剛剛二十一歲,是上年娶的親,到武昌來招贅的。新近是到京裏引見出來,想同著太太一同去到省,被這位老總留他多住幾天。好在限期尚遠,又是一水可通,所以就住了下來。現在是把徐升換了周升,還有一個家丁叫做江明,也是浙江人。當時,周升幫同料理行李,捆紮結實,擇定四月十五日黃道吉日起身。

這天是招商局的船開,餘老爺先到各處辭了行,就到船上來看著上東西。不多一刻,太太也來了,接著又是太太娘家的一班人來送行,男男女女混了許久功夫,聽得放氣,纔紛紛上岸回去。餘念祖同著太太住的是大菜間,不到三天,已到了上海。早有接客的塞了一張春申福客棧的棧票,餘念祖收了,那春申福的夥計便來搬東西,又有江明、周升看著發了去。餘念祖自同太太坐了馬車到棧房裏去了。餘念祖在上海來去多次,相好是極多的。祇因為同了太太,所以一處沒去,祇不過看看戲,吃吃番菜而已。耽擱了三天,就搭了招商局的船,到福州去。到了福州,先落客棧,慢慢的尋公館。一麵就去參衙拜客,忙碌了幾天,都是照例的事,無庸敘述。

福建雖是東南一個大行省,但比起浙江來,究竟差得多,候補人員也著實的不少,牛鬼蛇神各有神通。餘念祖未到的時候,滿心高興,頗有躍躍欲試的意思。到過之後,大概情形看了一看,亦覺得望洋興歎了。但他家裏還是個有家,尚不十分在意,以為是資格深了,再沒有不得法的道理。

周升是從小來過的,一切情形大異從前。又遇到一個親戚,姓梁,是從前跟了一位藩台來的,後來就住在福建,開了一爿大裁縫店,本錢又大,手藝又好,各衙門的生意,自然都是他包了去,店裏的夥計用到五六十個。既是周升的親戚,餘念祖家的生意,自然也是他了。

光明如箭,已是三個年頭,餘念祖手頭漸漸的緊起來了。從來說的好,越有越有,越沒有越沒有。餘念祖手頭一緊,就遇事吝嗇起來。這裏製台是非京信從不見麵的,藩台也是一個樣子,遇到牌期,先打發號房問明白,有公事沒有?沒有公事,一概擋駕。餘念祖是個候補的人,從那裏去找公事去?所以這些人,除掉到省見過一麵,以後竟是人間天上了。臬台外麵似乎有點風骨,其實糊塗得很。人家要見總要午後一點鍾去,踫高興也許見見。就有一班不識進退的去求差使,臬台也覺得煩了,也就學了撫、藩,以閉門羹相待了。首道是個具員,作不了一點主,見他也無用。首府是個好好先生,但是過於引嫌,非但不肯替人家說句好話,並且遇到上頭問起某人來,必定先說上一套極不堪的話,以示他大公無私的意思。幾處這樣一擠,可就拚成功一個賄賂公行的世界了。

周升看見老爺一天緊一天,也覺得發急,閑暇無事,便來找梁裁縫談心。說起他老爺的情形,頗有告假另覓高枝的意思。梁裁縫微微的笑道:“天下事除了死法有活法。像咱們摸不到個官做,也叫沒法,你們老爺既是個官,家裏也還有幾文,淨在這裏瞎混,這可不是個呆子?”周升道:“你說的好,終年上門不見土地,怎樣好呢?”梁裁縫道:“你們老爺一年要用多少錢?”周升道:“聽說要六百多兩銀子一年。”梁裁縫道:“三年就是二千,再三年就是四千哩。”周升道:“你淨照顧好話。”梁裁縫道:“我不說假話,三年後你纔服我哩。如今這樣,算你老爺拚出三年的澆用,我可以給他去走條路。雖然不能說是一本萬利,這兩三倍的利錢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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