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酒散回去,佐君獨自一個盤算了一夜,沒個主意,到了天明,便去請教方老辦,把一切情形都告訴了。方老辦仔細想了一想道:“若是上海分過來的支行,便應該用上海的行名。
我在上海年數也不少;過往的次數也多;交易往來也不少,從沒有聽見一個加士梯的軍裝洋行。這還不必深究。但不知他請你做買辦,有叫你墊錢沒有?”佐君道:“這倒沒有。”方老辦道:“據我看,這件事未必是好事。但是佐翁左右沒有事辦,便接了他也不妨,不過處處都要自己小心罷了。倘或有時說有一件什麼事情,或是什麼生意,要你墊錢,那可不要答應他。”
佐君領教過後,便辭了回房。心想依了方老辦的話,左右是個不用本錢的生意,做得著,我便分著傭錢,做不著,我也不擔什麼處分,頂多不過應酬上麵白化幾文罷了。想定了,便去到加士梯洋行。梅史道:“昨天所談的,想已定了主意?”佐君道:“承梅翁的照應,有什麼不定之理?但是兄弟初出茅廬,一切都不懂得,事事都要求指教罷了。”梅史道:“大家都是在外麵混的,有甚事情,彼此都好商量。佐翁既然答應了,我們可一同進去見見洋東。”佐君答應了,一同進去。所有問答,都由梅史翻譯傳遞,談了一會,便一同出來。梅史請佐君把行李搬來,佐君樂得依從,從此便在加士梯行裏住下。
梅史又教他印了些外國式小名片,上而刻著:“加士梯洋行經理軍裝處分省補用知府張輔字佐君”。一切預備停當,梅史便約了外國人去拜客。備了三乘轎子,三個人分坐了,到什麼善後局、洋務局、製造局,東局、關道、天津府、天津縣等處,排日去拜會。官場中人聽說外國人來了,便如迎接丹詔一般,開了中門,延請相見。又是什麼香賓酒、洋點心、水果等相待。每到一處,見的雖是總辦,佐君卻打聽了有幾個委員、師爺,一一都投過一張片子,以為將來應酬地步。忙過四五天,各處客都拜過了,內中也有來回拜的。佐君從此便在侯家後一帶應酬起來。一連混了一個多月,沒有絲毫生意,心中慢慢的有點悔意。
忽然一天接了一封信,拆開一看,卻是善後局提調伍太守請客,約定晚上七下鍾在大房子秀玲家,並有“千萬請到,大有機緣”的話。佐君便等到晚上,坐了車子去。伍太守接著,寒喧已畢,伍太守說道:“兄弟今天並不請客,不過在這裏擺個半桌(天津妓家有此風氣),所請除了佐翁之外,隻有一個人,卻是佐翁不曾會過的,等一會兄弟介紹你們相見,或者有個交易。”佐君道:“多謝費心得很,事成自當報謝。”伍太守也謙遜了兩句,便去與秀玲兜搭,過了一會,外場報客到,伍太守連忙斂容迎接,一麵指與佐君相見,說道:“這一位是現在這裏督憲的孫少大人。”又對孫少大人道:“這是加士梯洋行軍裝買辦張守佐君。”彼此一揖就坐。秀玲便招呼擺席。
孫少大人道:“再沒客了麼?”伍太守道:“今日是專誠請孫少大人來奉談兒句,因為佐卿不是外人,才請來奉陪的。”孫少大人道:“天津現成有軍裝洋行在這裏,怎麼我們老頭子盡著叫人到上海去買?這也無謂極了。”伍太守道:“正是為了這個,請孫少大人來商量。”不知商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