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城縣聽見了這個命令,便先叫本縣官醫上院去伺候。這官醫已經七十多歲的了,奉了縣主之命。便衣冠上院稟見。龍中丞此時尚和薇園在簽押房談天,聞報,便叫薇園先到花廳裏去陪他,順便考察考察他的醫理,自己卻到上房去打聽驪珠的病情。隻見龍夫人已從花園裏回來,兩隻眼睛哭得猶如核桃一般,說:“女兒隻怕是不中用的了。”丫頭錦瑟又把小痰盂送出來,說方才又吐了一口。龍中丞便叫拿出去給那官醫看。那官醫在外麵細細的對薇園問過了小姐的病情,薇園一一的都告訴了。那官醫閉目寧神,聽了半天道:“別的都不怕,就怕耽誤的太久了。”說話時,曆城縣又送來了兩個醫生,一一與薇園見過。恰好裏麵送出小痰盂來,三個醫生輪流看了,彼此又議論了一番,隻見家人來說:“請。”薇園便陪了三個醫生到花園裏去。到得鴛鴦廳時,龍中丞已在那裏了。薇園指點見過,行了常禮,便到裏麵診脈。三個醫生輪流診過,龍中丞親自陪到花廳坐下。那官醫先說道:“據晚生的愚見,小姐貴脈,六部皆見細弱,乃是氣血皆虛之象。此時急進大補之劑,隻怕還可得手。”後來的兩個醫生同聲說道:“晚生等也同此意。”
龍中丞道:“既如此,就請三位公議一個方罷!”薇園聽了,隻是皺眉,又不好多說。隻見他三個相讓到書桌旁邊,由那官醫秉筆,三個人唧唧噥噥了一會,開了一個十全大補湯來,內中卻又加些紅花、桃仁、寄奴草之類,雙手遞給中丞道:“晚生們訂了這個方子,求大帥鑒定。”中丞接過一看,隻見打頭第一樣便是吉林人參三錢,便道:“可以吃得參麼?”官醫道:“早就該吃的了。小姐貴體本是稟賦虛弱,加以久病氣血兩虧,人參大補元氣,用以培元。本方還有一錢交趾肉桂。晚生看得小姐的咳嗽,是虛火爍金所致,肉桂大補命門,有引火歸源之功,命門真火一生,虛火自滅,可以止住咳嗽。這本是四君四物合成的十全大補湯。至於紅花、桃仁、寄奴草,乃為停瘀太久而設,然而深恐體弱之人擔不住,所以每樣隻用幾分。”龍中丞於脈理醫道一節向不講求,聽了他一番議論,覺得甚似有理,便把藥方遞給薇園道:“我們再談談。”說時便舉起茶杯送客。
三個醫生走了,中丞又問薇園:“這方子可用得?”薇園道:“據職道的見識,此時似乎不宜驟補。然而各人見解不同,職道不敢斷定吃得吃不得。”龍中丞道:“你隻說據你的主意,是吃得吃不得。”薇園道“據職道看去,似乎不宜吃,還請老帥斟酌。”中丞隻得送過薇園,進去與夫人商量。龍夫人道:“既然他們三個人公議的,就何妨吃他一劑試試看。”好在參、桂是自己家裏有的,便在方於上圈去了那兩樣,撮了藥來,配了參、桂,煎給驪珠吃了。
且說薇園回到公館裏,天色已斷黑,乏的了不得。家人們知道未吃晚飯,便伺候開上飯來。薇園一麵吃飯,一麵將一切情形,向太太說知。魯太太大驚道:“這個毛病,如何吃得十全大補?老爺,你如何不止住他?”薇園道:“我已說過吃不得的了。然而這個病是終不會好的了,早點送斷了,也省得生人受累。”魯太太道:“虧你這還是醫家之言呢!”薇園道:“這一服藥也未見得就送得斷。你看我天天投的疏肝理氣的藥,她吃了下去,那髒腑全不理會,但願這服藥也是如此,那就不至於死了。”說話間吃過了晚飯,略坐一坐,便去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