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個身,撇開這些令我鬱悶的記憶。夜晚的溫度驟降,窗外又開始傳來淅瀝的雨聲,許是有風,我聽到雨點乖張地拍打著玻璃窗而發出的斷斷續續、時大時小的紛亂的叫囂。在這樣暴戾頹迷的聲音裏,白天那雙憂鬱滄桑的眼楮燃著火苗兒在我眼前若隱若現。
我騙了那個男人,許是潛意識裏不願跟他發生糾纏,路過廣場,我叫他停車:“我到了。”
拉開車門,我頭也不回地下車,那男人猛地拉住我的手,塞了一樣東西在我手裏,“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給我打電話。”
從指尖傳來的溫度沿著手臂一路酥麻到胸口,我捏緊了手心,不敢回頭看他,邁開雙腿徑直地向前跑,這一生沒跑這麼快過。身後的視線灼熱逼人,刺得我的脊背一陣發麻。我倒抽一口氣,在街邊隨便選中一幢大廈,一頭鑽了進去,衝上了好幾層樓梯,才氣喘籲籲地在樓梯間蹲下來。
直到呼吸不再紊亂,心跳不再狂野,我低下頭,微微鬆開手心,靜靜地躺在掌心裏的,仍是一張被我捏得皺皺的名片。
展開,男人的名字在卡片上攤平,逼得我眼皮直跳。
張芒!
這個男人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張芒、張芒、張芒……我的指尖滑過那張皺巴巴的卡片,那雙滄桑的眼浮出一線溫暖的微笑,火苗兒更熾,我的唇角微微向上一勾。真好笑,為了怕他仍等在樓下,我居然在那幢大廈的樓梯間蹲了整整一個鍾頭。
悚然一驚,鄭琳你在做什麼?不過是一個漠不關己的人,竟能如此強烈地影響你的情緒和你的一舉一動。你一向引以為傲的淡漠冷情到哪裏去了?你的冷靜自製又到哪裏去了?
驚悸地倒抽一口氣,我猛地抓起床頭的水杯,對著那雙微笑的眼砸過去。
“叭啦!”
火苗兒被水燒熄。水杯砸到牆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水花與玻璃的碎屑四濺,在燈光下晶瑩閃爍一地,慘白的牆上留下一灘猙獰的水漬,極度凶惡地扭曲。
那樣的猙獰底下,有怎樣疲憊無力的掙紮與絕望?我蒙住自己驚恐萬狀的臉,發出一聲恐怖而尖銳的嚎叫。
醒來的時候,隱約聽到外麵傳來聒噪的人聲,我頭痛欲裂。
昨晚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夢見自己被人殺死在一個肮髒簡陋的小旅館裏。醒來後全身仍不停地冒冷汗,縱然我不信夢會帶來什麼預警,但那恐怖血腥的畫麵仍讓我心驚膽顫。我聽說若別人夢見自己被殺死是好兆頭,可以為自己增壽數,但自己夢見自己被殺死,不知是好是壞。
門外的“乒乒砰砰”的聲音越發大了些,吵得我眼皮直跳,該死。是誰一大早就讓人不得安寧?我甩了甩腦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驟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厲斥:“滾出去!”
我睜開眼楮,滿頭大汗地猛然從床上坐起,是姑姑!
“不要!”然後是婷婷尖銳的哭嚎,接著又是一陣“乒乒砰砰”,和著紛亂的腳步和什麼東西撞擊到牆上的聲音,然後是“砰”地一聲巨響,鐵門重重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