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茫然地搖頭,“男孩子?沒有啊,什麼男孩子?”
我呼出一口氣,一定是自己神經過敏了,峰逸在千裏之外的南庭,怎麼會在重慶看到他呢?我對賣蛋糕的女孩兒歉意地一笑,“大概是我看錯了。”
提了蛋糕出門,雨是一點兒都沒有小下來的跡象,茫茫的雨霧吞噬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我大步奔向前麵的巴士站,風掀起了我的頭發,雨水撲打在我的臉上,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一個人影突然攔在我的麵前,我猝不及防撞到對方身上,鼻子被撞得生疼。
“對不起……”我抬起頭道歉,卻全身一僵,站在我麵前的,不正是剛才在蛋糕店門外消失的少年?
“峰逸?”
“我等了你很久了……”雨水滴落在他雨衣的帽簷上,濺碎成細微的雨花,把他的臉分割得奇形怪狀。
“等我?”我詫異,“什麼事?你怎會來重慶?”
少年俊美得無懈可擊的臉上僵硬寒冷,眼神卻閃著一絲奇異的火苗兒,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瘋狂,“森晉一個人在下麵太寂寞了,我要你下去陪他。”
一道銀亮的閃電從天際劈過,劃亮了峰逸蒼白而扭曲的臉,也映亮了他手裏閃著寒光的刀。我清楚地聽到刀子劃破皮膚、刺穿血肉的尖銳的聲音,那寒冷的鐵器像冰塊一樣,瞬間湮沒了我身體的餘溫。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天地萬物都是一片寂靜,旅行袋和蛋糕無聲地掉到地上,我的視線從峰逸瘋狂的臉上呆呆地移到自己的身上,望著插在胸口的刀子出神,真奇怪,我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怎麼一點兒痛的感覺都沒有,隻感到無法忍受的寒冷?
峰逸鬆開我,一步一步地退開,輕飄得仿佛一抹黑色的幽靈,掠過長街。我捂著胸口,緩緩地跪倒在地,人群從四周向我聚攏,他們滿臉驚恐地圍著我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可是我一句也聽不見。
身邊發生著怎樣的喧鬧,我無力過問。雨水打濕了我的頭發,順著臉頰滑落,我的視線模糊起來,軟軟地倒向地麵。酸梅蛋糕泡在雨水裏,在我的麵前散發著濕濕的酸甜味。蛋糕……濕了……我吃力地伸出手,擋住落在蛋糕盒子上的冷雨。失去的聽覺仿佛回來了,我的耳邊清楚地回蕩著唐炫溫柔含笑的聲音“我等你。”
嗬,對不起,唐炫,我要失約了。
雨水打在我的臉上,刺骨的冰寒。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一直都覺得冷,為了獲取那一點點不屬於自己的溫暖,我曾經走過怎樣的狹路?現在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我微笑起來,放我走吧,唐炫,如果有來生,我再償還我今世欠你的情……別為我難過,這世間的萬物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要叫琳子?我回答你我為毀滅而生!原來這個結局,是我一早就預料到的,這是琳子的宿命!琳子的結局!我知道我最終會被人刺穿心髒,直到冰冷的血流盡……
這樣很好,不是嗎?屬於我的世界一直下著無窮無盡的陰雨,過去的日子除了淒愴,再也沒有什麼。這世間的一切都是那麼陰暗,陽光透不進我的世界,我的耳邊永遠回響著屋簷滴水的聲音。讓我走吧,讓我回到我最初來的地方,那裏萬籟俱靜,像是母親溫暖的子宮,我再也不會感覺到冷。我也許會在那裏等你,也許不等。或許某天你亦會來,或許,你不來。
我的眼前開始出現模糊的幻覺,時間在我的麵前緩緩流動,將我推移向前或者向後,不斷改變著我的模樣,過去二十七年的記憶在時間透明的灰暗裏滾滾而來,一個男孩兒微笑著走到我的麵前,他潔靜柔軟的發在黑白的陽光下閃耀著一縷藍調的金屬光澤。時間定格在那裏,厚重的灰暗開始消褪,顏色從他的發間漫延出來,重新渲染了這個世界。一切變得鮮豔,我的身下是鬆軟的泥土和迎風起舞的青草,陽光清澈透明,溫和地塗抹在我的身上,我第一次安全而又平靜地進入睡眠,寂靜無比的黑暗不再響起令我顫抖的滴水聲……
鮮豔的陽光如同洪水一般滾滾而來,將我的眼睛吞沒,也吞沒了一切。我緊繃而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這都市,仍在不停地下著灰暗沉默的雨,我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卻嗅到遠山傳來的幹淨水氣。
青春當頭照,歲月催人老。往事乘風去,殘夢已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