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灃循著記憶想了一陣,緩緩開口:“童小真?”
這下修士徹底跪趴在地上起不來了,原本還想說幾句話蒙混過去的,畢竟離焰尊者的這位師兄,對童小真來說,也就當年海市蜃樓打過照麵。
雖說後來童小真在修真界威風八麵,但那時釋灃早就飛升了。
像釋灃這樣的大人物,為什麼會記得他這個倒賣靈石的啊!
童小真哭喪著一張臉,他當然不知道,釋灃聽過陳禾提起童小真,離焰尊者前世得力屬下就那麼四人,釋灃會記錯就怪了。
“你在這裏……”釋灃想到仙界那邊的白蜈、羅靜姝,又在地府遇見童小真,自然而然順口問出,“詹元秋呢?”
這時望鄉城裏走出一人,魂魄凝煉得十分完美,雖是鬼魂,卻是一身清風朗月,似瓊芝玉樹般的卓絕超然,白衣羽冠,輕羅雲履。就像將洞庭湘水的一泓清流,江左揚州的橋下明月,都帶到了黃泉死域裏。
童小真趁機溜之大吉,十分沒義氣的不管螃蟹。
詹元秋收起手裏折扇,恭敬不失瀟灑的拱手行禮:“釋灃前輩,多年不見。”
“你未渡劫?”
“晚輩不想成仙。”詹元秋猶豫了下,笑道,“其實原來準備下輩子好好成仙,但是麻煩接踵而至,將我困在這裏。”
釋灃想到了浣劍。
詹元秋也不隱瞞,看釋灃沉吟不語,立刻開口說:“這些年來…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有仙人到鬼門關,想要見我。”
沒死的人當然見不著,倒讓鬼卒還有官袍鬼這些家夥得了仙人的好處,望鄉城內儼然多出高低貴賤的劃分,得上仙青睞的,逐漸眼高於頂。
要不是望鄉城這地方,鬼們來了走,走了來,變動太大,恐怕都要割據分裂了。
“世間唯一不能被生死阻隔的,就是麻煩。”詹元秋苦笑。
說這話的時候,詹元秋忍不住看了那群螃蟹一眼。
妖獸多半都是立刻投胎,但是這些張牙舞爪的家夥,是爬進自己墓穴,振振有詞的說修為元嬰啊壽數將盡,專門來給自己陪葬的。
——誰想要這種陪葬品!!
龍涎蟹族群龐大,開了靈智能就修行卻不足五百。
詹元秋死後,那些自然死去的龍涎蟹也被“陪葬品兄弟”攔住,大大咧咧的擴充了隊伍,負責聽詹元秋使喚。
有個生前鬱鬱不得誌的人間帝王,帶著數以千計的兵俑陪葬,進望鄉城時踩著漫天紙錢,抱著一堆到了黃泉隻有指頭大的泥人,被龍涎蟹們盡情嘲笑了一通。
沒改掉帝王傲慢的鬼魂氣得暴跳如雷,拿著人間源源不絕燒來的祭品,滿城找修士,去對付這群橫行霸道的家夥,最後聽說螃蟹是“魔道魁首”“修真界第一人”的陪葬品才無奈罷休。
詹元秋在心裏猜測釋灃的實力:“仙界發生了什麼,吾自問沒有值得仙界惦念的…”
“你是袁清彌的徒弟?”禹仙君忽然開口。
“這位上仙是?”
詹元秋沒有看漏禹仙君,但貿然招呼也不妥,現在從善如流的行禮相詢。
禹仙君答非所問的說:“可能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想施恩於你,還欠袁清彌的因果。”
詹元秋被說得一頭霧水,本能的問:“袁清彌?”
“浣劍尊者。”
“……”
詹元秋想說自己師父不是叫向萬春麼,但浣劍尊者黑淵穀主身上的謎團重重,當年他也是知道的,於是頭痛的問:“所以我需要倒黴,讓別人幫我,然後他們欠我師父的債就還清了?那到底是什麼因果,不還的話,很嚴重?”
非常嚴重,意味著眾仙沒法對手持仙器的元承天尊動手。
釋灃斟酌了片刻,盡管這事複雜,但邢裂天與詹元秋不知道的話,顯然會吃大虧,於是他直截了當的說:“浣劍尊者,其實是一件仙器。”
***
水流聲沒有盡頭。
鬼魂哀哭著在無形橋麵上掙紮,想要走到對岸,陳禾漫不經心的看了它們一眼。
離焰曾經想來的黃泉,想去忘川邊尋覓那個還沒有走過奈何橋的人。
陳禾沒有在望鄉城停留,是因為他不願去想一件事:即使當年天道沒有回溯時間,等到渡劫成仙,想方設法下黃泉時,離焰要找的人,也不在這裏了。
一入輪回,要去何方尋覓?
過了忘川,就不再是那個釋灃了。
那將是這樣糟糕的一盤棋,隻怕離焰要強行迫使天道回溯時間了吧。陳禾伸手撫額,他感到神魂一陣悸動,就像師兄在身邊似的。
——難不成是黃泉的陰氣在作怪?
地脈像在指引,拉扯著他後退。
“師兄?”
陳禾回頭,霧氣迷障,什麼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