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豐子愷
(一九二八年八月十四日,溫州)
子愷居士:
初三日惠書,誦悉。茲條複如下:
△周居士動身已延期。網籃恐須稍遲,乃可帶上。
△《佛教史跡》已收到,如立達僅存此一份,他日仍擬送還。
△護生畫,擬請李居士等選擇(因李居士所見應與朽人同)。俟一切決定後,再寄來由朽人書寫文字。
△不錄《楞伽》等經文,李居士所見,與朽人同。
△畫集雖應用中國紙印,但表紙仍不妨用西洋風之圖案畫,以二色或三色印之。至於用線穿訂,擬用日本式,係用線索結紐者,與中國佛經之穿訂法不同。朽人之意,以為此書須多注重於未信佛法之新學家一方麵,推廣贈送。故表紙與裝訂,須極新穎警目。俾閱者一見表紙,即知其為新式之藝術品,非是陳舊式之勸善圖畫。倘表紙與尋常佛書相似,則彼等僅見《護生畫集》之簽條,或作尋常之佛書同視,而不再披閱其內容矣。故表紙與裝訂,倘能至極新穎,美觀奪目,則為此書之內容增光不小,可以引起閱者滿足歡喜之興味。內容用中國紙印,則鄉間亦可照樣翻刻。似與李居士之意,亦不相違。此事再乞商之。
△李居士屬書簽條,附寫奉上。
△“不請友”三字之意,即是如《華嚴經》雲:“非是眾生請我發心,我自為眾生作不請之友。”之意。因尋常為他人幫忙者,應待他人請求,乃可為之。今發善提心者,則不然。不待他人請求,自己發心,情願為眾生幫忙,代眾生受苦等。友者,友人也。指自己願為眾生之友人。
△周孟由居士等,諄諄留朽人於今年仍居慶福寺。謂過一天,是一天,得過且過,雲雲。故朽人於今年下半年,擬不他往。俟明年至上海諸處時,再與仁者及丐翁等,商量築室之事。現在似可緩議也。
△近病痢數日,已愈十之七八。唯胃腸衰弱,尚須緩緩調理,仍終日臥床耳。然不久必愈,乞勿懸念。承詢需用,現在朽人零用之費,擬乞惠寄十元。又慶福寺貼補之費(今年五個月),約二十元(此款再遲兩個月寄來亦不妨)。此款請舊友分任之。至於明年如何,俟後再酌。
△承李居士寄來《梵網經》,萬鈞氏書劄,皆收到。謝謝。病起無力,草草複此。其餘,俟後再陳。
演音上 子愷居士慧覽:
今日午前掛號寄上一函及畫稿一包,想已收到?頃又作成白話詩數首,寫錄於左(下): (一)《倘使羊識字》(因前配之古詩,不貼切。故今改作。)
倘使羊識字,淚珠落如雨。
口雖不能言,心中暗叫苦! (二)《殘廢的美》
好花經摧折,曾無幾日香。
憔悴剩殘姿,明朝棄道旁。 (三)《喜慶的代價》(原配一詩,專指慶壽而言,此則指喜事而言。故擬與原詩並存。共二首。或者僅用此一首,而將舊選者刪去。因舊選者其意雖佳,而詩筆殊拙笨也。)
喜氣溢門楣,如何慘殺戮。
唯欲家人歡,那管畜生哭! (四)原題為《懸梁》
日暖春風和,策杖遊郊園。
雙鴨泛清波,群魚戲碧川。
為念世途險,歡樂何足言。
明朝落網罟,係頸陳市廛。
思彼刀砧苦,不覺悲淚潸。
案此原畫,意味太簡單,擬乞重畫一幅。題名曰《今日與明朝》。將詩中雙鴨泛清波,群魚戲碧川之景,補入。與係頸陳市廛,相對照,共為一幅。則今日歡樂與明朝悲慘相對照,似較有意味。此雖是陳腐之老套頭,今亦不妨采用也。俟畫就時,乞與其他之畫稿同時寄下。
再者:畫稿中《母之羽》一幅,雖有意味,但畫法似未能完全表明其意,終覺美中不足。倘仁者能再畫一幅,較此為優者,則更善矣。如未能者,仍用此幅亦可。
前所編之畫集次序,猶多未安之處。俟將來暇時,仍擬略為更動,俾臻完善。
演音上 此函寫就將發,又得李居士書。彼謂畫集出版後,擬贈送日本各處。朽意以為若贈送日本各處者,則此畫集更須大加整頓。非再需半年以上之力,不能編纂完美。否則恐貽笑鄰邦,殊未可也。但李居士急欲出版,有迫不及待之勢。朽意以為如僅贈送國內之人閱覽,則現在所編輯者,可以用得。若欲贈送日本各處,非再畫十數葉,重新編輯不可。此事乞與李居士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