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八年舊曆七月十三日,李叔同結束了學校的教務,決心至虎跑寺從皈依師了悟老和尚披剃出家,正式名為演音,號弘一。出家後,別署很多,常見的有一音、弘裔、曇肪、論月、月臂、僧胤、慧幢、亡言、善夢等,晚年自號“晚晴老人”“二一老人”等。他出家以前,將生平所作油畫,贈予北京美專學校,筆硯碑帖贈予書家周承德,書畫臨摹法書贈予夏丏尊和堵申甫,衣服書籍等贈予豐子愷、劉質平等,民間工藝品贈予陳師曾,當時陳還為他這次割愛畫了一張畫。

同年九月,他到杭州靈隱寺受足戒,從此成為一個“比丘”。他受戒以後,看了馬一浮居士送他的《靈峰毗尼事義集要》和《寶華傳戒正範》,覺得按照戒律規定實不得戒。他是事事認真的人,因此發願研習戒律,這是他後來發願弘揚律學的因緣。

弘一大師受戒之後,先到嘉興精嚴寺訪問範古農居士,在精嚴寺閱藏數月,又到西湖玉泉寺安居,專研律部。他因杭州師友故舊酬酢太多,而且慕名的人又不斷來訪。一九二〇年夏,假得弘教律藏三俠,決定到浙江新城貝山閉關,埋頭研習。這時在玉泉寺同住的程中和居士即出家名弘傘,和他同到貝山護關。因為貝山環境不能安居,越年正月重返杭州玉泉寺,披閱《四分律》和唐代道宣、宋代元照的律學著述。

一九二一年三月,由吳壁華、周益由二居士介紹,到溫州慶福寺閉關安居,從事《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的著作,並親自以工楷書寫,曆時四載,始告完成。出版後部分寄贈日本,很受日本佛教學者的重視。此後幾年間,他出遊各地,曾訪普陀參禮印光法師,又到過衢州蓮花寺寫經,為參加金光明法會一度到廬山大林寺;不久又回杭州,在招賢寺整理華嚴疏鈔,繼在常寂光寺閉關。後來為了商量《護生畫集》的出版,也到過上海江灣豐子愷先生的緣緣堂。這時葉聖陶先生寫了一篇散文《兩法師》(介紹弘一與印光),發表於《民鋒》雜誌,後來收入葉氏《未厭居習作》,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並作為活葉文選,為中學生所愛,於是名聞全國。

一九一八年冬,弘一大師為了《護生畫集》的事又到了上海。偶然遇到舊友尤惜明與謝國梁(後來尤氏出家名演本,謝氏出家名寂雲),二居士將赴暹羅(今泰國)弘法,在滬候輪,大師一時高興,便參加了他們的商行弘法團。船到廈門,受到陳嘉庚胞弟陳敬賢居士的接待,被介紹到南普陀寺居住。他在這裏認識了性願、芝峰、大醒、寄塵等諸法師,被懇切地挽留,後來尤、謝兩居士乘船繼續南行,而弘一大師就獨自留在廈門了。這是他初次和閩南結下的因緣。不久,由於性願法師的介紹,他就到泉州南安小雪峰寺去過年。這一年冬天,夏丏尊、經亨頤、劉質平、豐子愷等,募款為他在浙江上虞白馬湖蓋了一座精舍,命名“晚晴山房”。後來又成立“晚晴護法會”,在經濟上支持他請經和研究的費用。他後來從日本請來古版佛經一萬餘卷,就是這個晚晴護法會施助的。

一九二九年春,他由蘇慧純居士陪同,自泉州經福州至溫州。在福州候船時,他和蘇居士遊了鼓山湧泉寺,在寺裏發現工部未入大藏的《華嚴經疏論纂要》,歎為稀有,故發願印刷一子五部,並擬以十二部贈予日本各大學。在他晚年的十四年間(一九二八年至九四二年),最初幾年雖然常到江浙的上海、溫州、紹興、杭州、慈溪、鎮海等各地雲遊;但自一九三七年以後,除了應倓虛法師之請到青島湛山寺講律、小住數月之外,整個晚年都是在閩南度過的。他經常往來於泉廈之間,隨緣居住。在廈門他先後在南普陀、太平岩、妙釋寺、萬壽岩、日光岩、萬石岩和中岩等處。

抗戰初期,李叔同一度到過漳州,住過南山寺、瑞竹岩和七寶寺。他與泉州特別有緣,曾住過承天寺、開元寺、百原庵、草庵、福林寺、南安小雪峰、慧泉、靈應寺、惠安淨峰寺、靈瑞山、安海澄渟院、水春蓬壺普濟寺等處。前後親近他學律的有性常、義俊、瑞今、廣洽、廣究、曇昕、傳貫、圓拙、仁開、克定、善契、妙蓮等十餘人。一九四二年秋病革,書二偈與詩友告別,偈雲: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裏。問餘何適?廓爾亡言。花枝春滿,天心月圓。

同年十月十三日(舊曆九月初四日)圓寂於泉州不二祠溫陵養老院晚晴室,享年六十三歲。彌留之際,還寫了“悲欣交集”四字,一麵欣慶自己的解脫,一麵悲憫眾生的苦惱。這末後一句,真有說不盡的“香光莊嚴”。滅後遺骨分葬於泉州清源山彌陀岩和杭州虎跑寺,這兩處都分別為他建了靈塔。 六

由一個濁世公子、留學生、藝術教育家,最後成為律宗高僧的弘一大師,早年才華橫溢,在藝術各方麵都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其為人可謂“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的典型!他雖避世絕俗,而無處不近人情。值得我們尊敬和學習的,是他的多才多藝和認真的精神。他一生做人確是認真而嚴肅的。他要求自己學一樣就要像一樣,做什麼就要像什麼。古人有雲:“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他既出家做了和尚,就要像個和尚。在佛教許多宗派中,律宗是最重修持的一宗,所謂“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他不但深入研究,而且實踐躬行。馬一浮有詩挽他:“苦行頭陀重,遺風藝苑思。自知心是佛,常以戒為師。”讀此可謂如見其人了。

弘一大師的佛學思想體係,是以華嚴為境,四分律為行,導歸淨土為果的。也就是說,他研究的是華嚴,修持弘揚的是律行,崇信的是淨土法門。他對晉唐諸譯的華嚴經都有精深的研究,曾著有《華嚴集聯三百》一書,可以窺見其用心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