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陌上花開 第五十章 昔時 錦瑟祭華年(1 / 2)

這是熙和七年是仲夏,薛藍田同拂雪乘著一葉小舟,順流而下,從影照回到了杏林山莊。河渠中開滿了大片大片的荷花,映著夕陽,仿佛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薄霧。蘆葦蕩中滿塘的蘆葦迎著清風,像是婉轉的秋波搖曳。

薛藍田獨自踏進蘆葦蕩中,細軟的和風輕輕吹拂著素白麵紗上的點點杏花,此時已不是杏花盛放的時節,麵紗上繡著的幾點殘紅像是最後的片羽浮光。淺碧色的紗衣隨風輕輕舞著,寬大的袍袖顯得她的身軀纖細孱弱。薛藍田望著蘆葦蕩中的某處,輕輕撫了撫自己的麵頰。由於假麵已毀,一時找不到技藝高超的匠師製作,所以薛藍田一直以麵紗敷麵。

這一歲一枯榮的蘆草灘塗,仿佛還能看到當年那人灑下的斑駁血跡。就是在這裏,他死死握住了她的腳踝,那個時候她如何也想不到會與這個人糾纏半生。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許這就是她莫名地來到這個異界時空的原因——一切隻為了遇到他。可是遇到他之後呢,也許,一切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吧。

薛藍田輕輕摸著及膝的蘆葦,嘴角莫名地勾起一抹淺笑,眼角卻感覺有了朦朧的濕氣。他會還會找到她麼,他還會思念她麼。那一天追來的人,會是他麼。雖然對他護著落瓊的態度生氣,但細細想來,他那天其實真的沒有做錯什麼。

天色向晚,江麵上浮起一層淡紫色的薄霧,遠處漁人歸家,櫓聲欸乃,有黑色的鸕鶿劃過水麵,牽起一層層漣漪。山路旁開滿了淡白的夕顏花,黃昏盛開,翌朝凋零,傳說是薄命的花。薛藍田想起還有一種花叫朝顏,清晨開放,傍晚凋零,兩種花注定彼此不能相見。而他們是不是就像是這兩種花,明明思念卻無相見的可能。但其實,他們比花要幸運,因為若無相見何談相戀?

沿著山道向上行去,看到了遠處林木掩映中的杏林山莊。粉白的牆,黛黑的瓦,房簷上掛著銅質的風鈴。薛藍田站在烏木的大門口,抬首看著雕花的烏木橫梁,光影稀薄,映著金粉寫就的牌匾有一種沉澱般的蒼涼斑駁。

薛藍田歎了口氣,輕輕推著門,卻沒有像預料中的那樣應手即開,有人從裏麵把門鎖上了。薛藍田心中納罕,難道這山莊中還會有誰麼。與拂雪相視一眼,輕輕叩了叩門。靜靜等了片刻,門內有腳步聲傳來,又過了一會兒,有門閂開啟的聲音,沉重的烏木大門被拉開一道窄縫,露出裏麵微弱的火光。一個略略沙啞蒼老的聲音低低響起,“若是看病請回吧,杏林山莊已經不再接診了。”

看著門中人又要把門闔上,一旁的拂雪忙擒住門板,開口道,“張伯,是我們。”

“拂雪姑娘!”門內張伯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驚喜,趕快把門打開了,迎了出來。“姑娘如何回來了。快進來。”

“張伯,你看看這是誰。”拂雪拉著薛藍田站到了張伯的身前,她本性情冷淡,麵上一直就鮮有什麼表情,但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卻溢出淡淡的歡喜來。

看門的張伯是蘇府的老人,當初同小竹、拂雪一同隨著薛藍田來到此處。這杏林山莊也算是蘇家的產業,小竹和拂雪雖然離開,張伯卻還是要執意留下看管。看到他的這份忠心,薛藍田很是欣慰感動。“張伯。”她隔著麵紗輕輕點了一下頭。

張伯看了她半晌,眼中似是肯定又似有懷疑,“是???莊主?”

薛藍田笑著點了點頭,忽然發現自己的笑意張伯可能看不到,索性除了麵上的素紗,笑道,“如何,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張伯看到她激動的有些哽咽,“真的是莊主!”

薛藍田又笑著點了點頭,麵上的疤被牽扯的有些猙獰。剛剛見麵時隻顧著相認,沒有注意到她麵上的疤。待看到時張伯的笑容明顯一怔,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莊主的臉???”

薛藍田下意識地抬手摸上麵頰,“哦,這個啊,無事,指不定哪日便消了。”

張伯一時不知如何言語,麵上有些尷尬,拂雪在一旁看了,輕步上前,含笑道“小姐快進莊吧。”

三人一前兩後地向著莊內走去。回廊的兩麵的疏疏翠竹依舊蒼勁,院子中央的荷塘支著含苞的荷花,門廊上兩盞素紗風燈泛著微弱的光,光影映在水中,隨著水波搖曳,像是一朵朵盛放的蓮,與塘上含苞的花蕾相映。一泓上弦孤月清淩淩地掛在天上,星辰俱寂,唯有遠處起伏的蟬鳴。

“好安靜啊。”薛藍田望著天上月輕輕道。

拂雪與張伯立在她的身後。偌大的杏林山莊此時隻有他們三人,思及過往的熱鬧,一時眼神都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