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若是覺得莊中冷清,便把人都叫回來可好。”拂雪淡淡道,
“不了,大家的生活不都安排好了麼。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多難得,何必又為了我去打亂呢。”薛藍田回眸溫然一笑。“走吧,有些倦了,去歇息吧。”
二人應聲,隨著她緩步向著玉暖閣行去。張伯打開了玉暖閣的院門,“玉暖閣還同原來一樣,莊主走後,除了每日打掃,器具物什皆不敢妄動。”
“難為你費心了。”薛藍田溫然笑道,緩緩走進昔日的閣樓。幔帳低垂,窗口邊的琴架上,擺放著一台錦瑟,軟榻旁的香爐中的香片燃了半片,仿佛在等待著她繼續把它燃盡。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過。隻是偶然晚歸,一醒來,便同往常一個模樣。
薛藍田靜靜撫著窗邊的錦瑟,熟悉的琴弦,有多長時間沒有彈撥過了。她想起蘇雪林曾經送她的那架“相見歡”,那天她被落瓊逼下懸崖,也不知道那架瑟最後的歸處。可惜了,蘇雪林最後送她的東西都被她弄丟了。拂雪和張伯靜靜退了出去,薛藍田拿起銀簪挑了挑燈芯,從妝奩盒子的最底層拿出了一枚玉蓮簪花。羊脂白玉的蓮瓣,趁了東陵玉的荷葉,燈火下剔透晶瑩,正是玉玲瓏的上好做工。
她輕輕摩挲著簪花,想起第一次見到蘇雪林的模樣。水藍色天絲錦袍,下擺暗繡幾朵雲紋,水磨玉竹骨的折扇輕搖,渾身散發出慵懶貴氣。眉目俊朗,卻總帶有一絲調笑意味,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偏偏裝作老成端起大人的架子來,口氣也不小。“這小丫頭有些意思,她看上什麼了本公子付賬便是。”薛藍田的嘴角噙出一絲笑意。九月江南花事休,芙蓉宛轉在中洲。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還生渺渺愁。她默默念著詩句,把簪花戴到自己的頭上,就像是蘇雪林當年的模樣。不知怎麼眼淚卻落了下來。
這麼多年,他一直默默地陪護在她的身邊,她一直以為他會一直陪著她。在她受欺負的時候,除了兩個親哥哥,她最先想到的永遠是他。似乎有他,就不會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她一直當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有什麼心事或者什麼不能讓家人知道的事情都會告訴他。就連逃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在求他時,他也隻是笑著說,包在我身上。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如何會死呢。
夜風吹皺了閣子裏的幔帳,對麵角樓的陰影處,靜靜立著一個欣長的身影。水藍色的長袍隱在黑暗中,廣袖上的金絲繡泛著淡淡的光,手中習慣性地展開一把招搖的折扇。一雙深黑的眼沉沉望著玉暖閣中未熄的燭火,不知望了多久。她在哭麼,可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了?
薛藍田對著鏡子發了半晌的呆,輕輕拭了拭眼淚。把簪花摘下,妥帖收好。走到了窗前,素手輕輕拂到了瑟上,許久不碰了手法都有些生澀了。水蔥般的手指輕輕一拂,複又一挑,指下的錦瑟音色如泉。緩緩的,彈出一段完整的曲調來。
角樓上的人聽著閣子裏的曲調有些微微的動容。是錦瑟流年,很久了吧,再次聽到這首曲子沒想竟是如斯光景。
薛藍田默默彈完,纖指一挑收了一個尾音。輕輕籲了一口氣,轉身就要熄滅燭火。忽然感到窗外有一雙眼似乎在一直注視著她,此時她身負武功,感覺比往日裏要靈敏許多。疾步走出門,向著四野裏望去,“誰?”
可是回答她的隻有濃濃的夜色,以及浩渺的長風。竹林瑟瑟,水波幽幽哪裏有半分人跡。拂雪聽到聲響快步走了出來,“小姐這是怎麼了?”
“我感到有人瞧著我看。”薛藍田微微皺著眉頭,淡淡說道。
拂雪警惕地望向四周,片刻笑道,“小姐放心,這裏沒有什麼人的。”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薛藍田有些羞赧地笑笑,“夜深了,睡去吧。”
過了半晌,原在角樓上的那抹身影才靜靜從樓腳的竹林中走出。對麵玉暖閣中的燭火已滅,濃暗的夜色深沉而靜謐。他緩緩轉身,沒有半分遲疑,便消失在了廣袤的暗夜中。夜風吹著鬢角的額發,俊朗的麵上沒有了往日輕佻的笑意,換上的是深沉的溫情。我要你在這世上安然老去,直至白發蒼蒼。與我對麵不相識也好,隻要你此生靜好,不要被這亂世烽煙湮沒。(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