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隱形的翅膀 第十六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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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鄭揚的時候是在校園裏的籃球場邊——因為電台到藝術學院做一期關於大學生擇業的節目,鄭揚一本正經地坐在石凳上采訪嘉賓。春天的風裏,好看的男生穿著白色的襯衣,幹淨、挺括而精神。節目結束後,他與嘉賓一一握手表示感謝。我站在不遠處,悄悄地注視。

正想打招呼的時候,鄭揚轉過頭來,恰巧看到我。

他揮揮手,笑容明朗單純。

仍然是像陽光一樣的男孩子。在進入大學之後,不再是三年前的那個沉默少年,而是周身陽光的一個男孩子,帶著光芒四射的自信,站在你麵前。

他一步步走過來的時候,身後仍追隨著女生關注好奇的視線。

還是那樣溫和的笑:“好久不見了,丫頭,忙什麼呢?”

我故作認真地答:“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呀。”

“啊?哈哈,別矯情了,被男生追得四處躲藏吧?”他笑咪咪的。

“哪裏有,倒是你桃花運很旺呀。”我扁扁嘴。

“是嗎,你都不肯做我女朋友,桃花在哪兒呢?”他故意東張西望。

突然心底有細微觸動——鄭揚你就不能正經點?再不是當初了啊。

“怎麼不說話,丫頭?”他彎下腰,認真看我的眼:“哎,不高興?”

“沒有。”

“那怎麼不說話,都不像你了。”

“誰像你那麼老不正經,就不能好好說話,你現在好歹也是有婦之夫,怎麼還這麼口無遮攔的,”我瞪他一眼:“女孩子都是小心眼的,小心惹禍上身。”

他愣一下,想說什麼卻被打斷。

“你們在這裏呀,晚上一起吃飯吧。”林卡走過來,笑靨如花。

我快速搖搖頭:“我晚上約了婉婷。”

“哦,”林卡點點頭:“那我們先走了啊。”

我也點點頭,笑著揮揮手,先轉身走開。走遠了回頭看,他們並肩往校門口走,帥氣的男生和漂亮的女生,是夕陽下好看的圖畫。

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永恒而純粹的男女友誼。

因為總有一天,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愛情與家庭,會有那麼多的顧忌與介意。最美好的友誼是青春年少時生動的記憶,卻未必可以成為終生相伴的追隨。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幸福——爸爸說媽媽是他尋覓已久的另一半圓,他們因為湊成了一個整圓而恒久幸福,那麼,我的那一半圓,又在什麼地方?

都不可以告訴別人:那個在節目裏談愛情、談親情、談友情的陶瀅,其實依然孤單。

周末,我又去了行知學校。

進門的時候看見段筱琳抱著一大堆舞蹈服往練功房裏走,我幾步追上去幫忙,她抬起頭,微笑著看著我。許是默契得久了,不用她說話,我已經自動自發說“不客氣”。她笑,拖著我看她排練。

偌大練功房裏,輔導老師不斷隨音樂做著手勢,筱琳像輕盈的鳥兒一樣,跳躍、旋轉,額前的幾綹碎發飄起來,美好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孩子們似乎都很喜歡你。”我正看得入神的時候,身邊突然響起說話聲。

我轉頭,看見行知學校的沈校長站在我身邊,也注視著段筱琳流暢的舞姿。沈校長不到四十歲的年紀,戴副眼鏡,目光寂靜安寧。他是個很有傳奇色彩的人物,曾聽人說他有一個很富有的家庭,父親去世前給他留下龐大的產業和一份慈善基金。那年他不過碩士畢業,一邊打理祖業一邊招募誌願者加入到基金運營的過程中。五年後,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他在自己的事業最如日中天的時候毅然啟用職業經理人,由自己的夫人擔任集團董事長,而他一心一意創辦行知學校,出任校長。

那時候,很多人都說他是在做秀。可是他不解釋,遠遠地避開媒體的渦流,努力從自己曾經習慣了的圈子裏抽身而退。

或許是職業習慣使然,我突然很想問他一個問題:“沈校長,恕我冒昧,很多富人或者名人都或多或少參與一些慈善事業,可能有些人確實是炒作的需要,有些人是善良的驅動,那您呢,您為什麼要花這麼多精力在行知學校上?”

他深深看我一眼,微微笑:“你是在采訪麼?”

我也笑了:“或許,沈校長願意和我們一起分享您的青春故事?”16-2

我的離開是這一季最大的新聞。

外界有關於這件事情的各種傳說版本,其中比較普及的有兩種,一種是說我犯了錯被“貶入冷宮”,另一種是說我被某某領導的親戚排擠,所以隻能拱手讓出好節目的主持權。

一時間很多人的目光充滿同情與憐憫,當然也有幸災樂禍,這些都在我的想象之內。

隻是,沒有想到的也很多。

在得知我屬於“主動放棄”的消息後,環繞於我身邊的同情憐憫、幸災樂禍就變成了眾口一詞的質疑:陶瀅主動放棄?她為什麼肯這麼善良?真高尚還是假高尚?

我無言了——善良需要理由麼?或者高尚已經不值得被信任?

終於想起來Adrian引用的那句白居易的話: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隻在人情反覆間。

那段日子多虧有朋友陪我度過。

鄭揚一個人包攬了幾乎全部前期工作,隻為讓林卡擠出時間陪伴我;嶽哲時常在欄目組裏給我很多幫助,下班後陪我吃飯,告訴我“堅持下去,清者自清”;還有夏婉婷,不說話,隻是用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告訴我“我和同學們都很喜歡你,我們永遠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