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自殺名醫(3 / 3)

趙永年瞪著郭是非說:“你學了中醫,卻做了神棍,你也是個人才。”

趙永年對幾個年輕人說:“你們都先下山去,我得留下來陪老兄弟說說話。”

黃桷埡在解放前就是連接山裏山外的一個大集鎮,重慶城的小集鎮一般都是三天逢集,要麼一四七,要麼二五八或三六九,避免了相互重疊。黃桷埡卻是個百日場,天天逢集煞是熱鬧。黃桷埡地麵兒上魚龍混雜,人物輩出,更是江湖弟兄們頗為重視的一大旱路碼頭。

死了的成淨賢和萬高升、趙永年、孟朝貴這四個磕過頭的生死弟兄都是入了幫會的成員,互相幫襯主持著黃桷埡的仁字堂口。

當然,萬高升和成淨賢直到解放後才知道趙永年和孟朝貴都是地下黨員。萬高升也才知道自己借給趙永年的那些錢用到了什麼地方。但現如今,“偽軍醫”成淨賢死了,“偽鎮長、大資本家”萬高升被揪去農場勞動改造;趙永年和孟朝貴根紅苗正幹革命,也算是黃桷埡響當當的人物,彼此卻再也沒有說過話。

接近正午的太陽明晃晃地照著趙永年,他背對著身後成淨賢的墳說:“我知道你是藥下重了才害死了林茹。長江這孩子明事理,他不怪你害死了他娘。朝貴恨你,但他沒有害你。你轉眼就死了,也不等兄弟一起。”

從山下往山上走來一個人,到近處一看,是瘦得比旗杆還標致的萬高升。趙永年跑下去拉著萬高升笑罵一通後,才把他領到成淨賢的墳前。萬高升站在墳前眼圈就紅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掉淚。嘴裏念叨著:“我才走了一年多,想不到就再也說不上話了。”

萬高升坐下來就問趙永年:“趙黨員,老成這假斯文還是為那個事才死得這樣幹脆嗎?”

趙永年歎口氣說:“至少有陰影吧。這半年孟朝富那家夥雖說沒往死裏弄他,但三天兩頭捆著遊街,又給他戴了個狗特務、偽軍官的帽子。老成那個家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他、殺他都不會怕,就是不能侮辱他的人格。何況你也知道,他當了幾天軍醫,也就是給蔣介石看了回病,就被留下來伺候了兩年,老蔣走的時候丟了個少校的虛銜給他,他拿著那個本兒都不知道到哪裏領錢?他也隻能繼續開藥房,當他的坐堂醫生。孟朝富那個家夥明明很清楚卻非要張嘴亂說,你拿他有什麼辦法?”

萬高升問:“孟家真是稀奇加古怪。嫂嫂死了,哥哥不哭,兄弟卻哭天喊地。”

趙永年一巴掌就拍到萬高升背上說:“你不亂說話嘴巴不會臭吧?”

兩人坐在半山腰上,直到太陽從對麵山脊上落下去才起身往回走。路上,萬高升向趙永年講述了他從勞改農場被提前放回來的原因:“我能回來,全靠了區政府的檔案館員郭全禮。他查到了當年我支援華鎣山遊擊隊的往事,才恢複了我的清白之身。”兩人不免唏噓感歎。

成淨賢用自殺解放了女兒成無雙,她不用再每天去站板凳樹典型了。但她歇下來卻病倒了,吃什麼吐什麼。如此折騰一個星期之後,郭是非替她診了脈,宣布她懷孕了。

這事兒傳到孟朝富的耳朵裏,他便徑直跑去問孟朝貴:“大哥,長江和成無雙的事兒,你準備怎麼辦?”

孟朝貴說:“我早已管不了逆子孟長江,隻要小兩口不再進孟家門就行了。

你想要怎麼去批鬥他們倆,我也是不會管的。”

直到成無雙生下大胖小子,孟朝富也沒有再來找麻煩。隻是明令革委會裏管戶口的李田世不準給他們的娃上戶口。

李田世安慰成無雙說:“不要緊,娃的戶口大一點再上也不是問題,孟家兩兄弟總不能一輩子當官不倒吧?”

成無雙不怎麼說話,衝著李田世笑一笑。

成無雙家的房子變得很清靜。原來占進來的住戶都被自殺的成淨賢嚇得再也不敢回來。住在二樓的小兩口就隻有還在底樓借住的趙大河做伴了。

趙永年的幹女兒鬱捷琳常來給趙大河送紅薯,就和成無雙特別親近。兩個女子躲在房間裏難免說些私房話。鬱捷琳感歎道:“你敢不結婚就生下兒子,真是夜叉下凡。”

成無雙卻笑話道:“幹妹妹是要嫁給幹哥哥的才好。”兩人說到此處便鬧個不停。

成無雙的胖兒子滿月的當天早上,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孟長江正猶豫要不要厚著臉皮回村去請孟朝貴來吃長孫的滿月酒,鬱捷琳便濕淋淋跑進屋來通報道:“長江,你爸早上起來去豬圈上廁所,大概是蹲久了,起身時一頭栽倒在地。等被人發現通知了趙爸趕去時,喊他卻沒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