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捷琳心底的陰鬱被趙大河的玩笑話一掃而空,不禁想到成無雙的問話,自己為什麼沒選擇吃紅薯的幹哥哥,反倒找了一個除了釣魚對什麼都無趣的工程師呢?
鬱捷琳送趙大河出門時問他:“你為什麼不回黃葛村參加村長的競選?”
趙大河笑道:“我從小吃紅薯,長大了賣麵,怎麼看也不像村長。我一直認為,敢在孟朝富這瘟神眼皮子底下偷玉米去換零用錢的孟長江,才是黃葛村最好的領頭羊。”
鬱捷琳說:“他做了村長,你們就好光明正大地排班偷玉米去換零用錢?”
正說笑間,成無雙的二兒子孟錦林跑過來說:“我的喳鬧媽又和賣豆芽的包家媳婦打起來了。”
趙大河笑著問:“是你媽打別人吧?不過她揍包家媳婦就不對了,當年若不是包中奎報信及時,你爹墳上的草恐怕已經有好幾人那麼高了。”
鬱捷琳說:“你先在家留一會兒,等金傑回來再離開。”她心裏想著這瘋婆子為什麼和包家媳婦打起架來,真是不嫌累。
成無雙就在自家小樓前的公路邊按住包家媳婦一通亂打,但手上也並沒有使狠勁兒。包家媳婦在地上大呼小叫地罵道:“成無雙,你就是個母夜叉。”
鬱捷琳扒開人群進去,一把從地上將成無雙拉起來。原本已經被按在地上的包家媳婦得了空兒一腳直接蹬在成無雙肚子上。她趁著成無雙護著疼痛的肚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穿上蹬掉的鞋一溜煙兒跑了。
成無雙被鬱捷琳扶進屋坐了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她苦笑著對鬱捷琳說:“每次你隻要來勸架我就得挨別人打,你這到底是要幫哪個呀?”
鬱捷琳替成無雙洗了臉又重新梳了頭,她說道:“你就不能心寬點兒,跟他們有什麼好計較的。都是些掙錢活命的角色。”
成無雙說:“我本來就不惹事,可人家甩鼻涕都甩到你臉上了,還能往哪裏讓?我學會了發豆芽以後,在農貿市場裏就爭取了一個攤位。包家媳婦看著眼紅就也要學,我念著多年前包中奎傳遞消息救孟長江的那份情,就毫不吝嗇地教會了包家媳婦。誰知這包家媳婦的豆芽一賣起來,我的生意便差了很多。直到最近,我才弄清楚其中的原由,原來包家媳婦到處說,我把吃剩的避孕藥加在豆芽裏了,吃了我的豆芽會生不出小孩兒。今天我在家門口堵住包家媳婦想問個究竟,誰知道包家媳婦說我睡的男人多,用的藥也多,掉沒掉進豆芽裏誰知道呢?”
成無雙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想罵人卻忍不住又笑了。生活之於她從來都是充滿了驚濤駭浪,這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碟小菜,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鬱捷琳說:“這包家媳婦的邏輯思維很強嘛,那你到底睡了多少男人?”
成無雙大笑著指指孟長江:“你問他,他知道,他是收門票的。”
孟長江說:“我是一張票也沒賣出去過,可見黃桷埡的人都還聰明,知道夜叉惹不得,尤其是母夜叉!”
成無雙待鬱捷琳走後便拉著孟長江進了二樓的臥室。這臥室是當年她父母住的房間。
李田世當年轉交的那封信裏所有的秘密都在這裏了。
成無雙讓孟長江把靠牆的床給拉開,自己翻過去掏開一個隱秘的牆洞,拿出一個小盒子,盒子裏有一大堆亮閃閃的袁大頭銀元和一些精致的首飾。她鄭重地把盒子交到孟長江手裏說:“我打聽清楚了,較場口附近的那個國營典當行又重新開業了,你去把這些東西換成現錢,回來咱們就先張羅修修這老房子。”
孟長江有些猶豫:“這是你爸留下來的東西,都換了不好吧?”
成無雙說:“我都不可惜,你一個‘外人’幹什麼瞎操心呢?不都換了咱們拿什麼錢修房子開火鍋館,別廢話了,去吧。”
孟長江說:“我眼看著就要回村兒去競選村長了。你這會兒開火鍋店怕不好吧。”
成無雙眼睛一瞪說:“說你笨你就抓屎吃。國家現在鼓勵能幹的人先幹起來,你怕什麼呢,有老虎在外麵等你呀?”
孟長江說:“老虎我不怕,我怕母老虎嘛。”
孟長江用報紙將小盒子包了好幾層,又塞進一個大的手提包裏。大熱天也
戴上帽子,壓低了帽簷走了出去。
成無雙在臥室裏聽見大門被關上的聲音,眼睛一下子就濕潤起來,倒在疊好的被子上無聲地哭起來,仿佛要把積壓許久的情緒洪水般傾瀉出來。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並不是別人眼中的那般凶悍無比。
黃葛村在人民公社撤消後,第一次正兒八經選村長,這讓所有人都很興奮。各家各戶一大早就搬著自家的小凳子到村裏最大的那塊曬糧食的曬壩上找位置坐下了,坐下來嘴巴就上了發條。
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是黃葛村裏老冤家們十年來的又一次“肉搏戰”。
曬壩的正上方擺著一排從村小學搬來的長課桌,桌子正中間是村委會廣播站裏的那把裹著紅布的麥克風。不當民兵隊長,改做廣播員的喬明和村裏的新任會計林國斤一起正擺弄著這老爺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