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身玉立的一個,名叫孫毓桐,並與鐵瓢有交。自己素不好色,又正求道心切,並無遐想;不知怎會一見此女,便印入心目,好似一個最親切的人,老是放她不下,心心念念,老有此女情影橫恒胸中,是何緣故?視此天仙化人,未必看得起凡夫俗子;否則,那怕不配同其往還,得見個一麵略接清談也好。”
他想了想,方覺行即入山修道,無端關情少女,就無他念也不應該。猛覺腦後一亮,大驚回顧。由身後飛來一團銀光,緊附洞頂之上,晃眼越向前麵。所過之處立被照得通明如畫,這才看出路己走偏好些;前麵便是一片奇形石鍾乳,像一叢刀矛立在當地,相去隻有三尺。先前隻顧尋思,路又平坦,不覺走快了些,稍差一點必被撞上;那鍾乳鋒利如刀,根根外向,雖有一身武功,驟出不意,也難免於受傷。再看那團銀光,已然停住前麵,隨著自己行動快慢向前飛行;知是鐵瓢放出,為己照路,便把腳步一緊,往前馳去。
一會跑到洞口,已見前麵天光;銀光倏地折回,疾如流星,往洞中飛去,晃眼無蹤。
孫同康舉手回謝,重又起身,出洞四望,馬已不知去向。以為此馬心靈性野,日色已然偏西,也許腹饑不耐久候,往別處吃草去了。峰下地勢較低,不便眺望,便不下去。正在高呼雪龍,在洞外平崖上往下查看,忽聽左側馬蹄擊石,與樹枝震撼之聲甚急。心中奇怪,那響聲偏在崖側危壁之下,被上麵崖石擋住,看他不見。越聽越怪,忙即攀授峰壁藤蔓,由崖下繞將過去一看,不禁又急又怒。
原來那發聲的,正是愛馬雪龍。不知因何原因,被人用兩根藤蔓,淩空吊在離地三丈的一枝附壁老鬆之上。雖然吊馬的人手下留情,隻將兩根去了枝葉的山藤,由胸股間穿過,似懸床一般平穩吊起;馬頭依舊高昂,四足也能劃動,不是攢蹄倒吊;但是馬已不能出聲鳴嘯。雪龍性烈,急得大口連張,噴氣如雲,雙眼怒突,似要冒出火來。這一見了主人,益發昂首騰踔,四蹄亂舞。依舊藤條筆直,紋絲不動,馬卻出聲不得。
隻聽馬首與樹枝亂擦,馬踢踏著身後崖壁之聲,響成一片。鬆身粗隻尺許,著根崖石縫中,藤更細弱。孫同康先恐離地太高,雪龍力大異常,一旦掙斷墜將下來,就不死也必跌傷,忙喝:“雪龍莫急,等我想好方法,再來放你,為你報仇出氣。”雪龍倒也聽話,怒噴了一口氣,便自靜止,一雙火眼己流下淚來。
孫同康好生憐惜,隻是上下危壁全無一個著腳之處,如何救法?想了想,無計可施,姑且攀到鬆側,再作計較。本意當地山藤甚多,身帶軟鞭也有丈許長短,想削兩根長藤由鬆下縋。及至近前仔細一看,忽然發現馬身所帶各物一件未失,吊馬的藤隻兩個圓圈,上半打箸兩個活結,還剩下老長一段,看去極容易解;如以縋馬,離地也差不多少。雪龍何等猛烈,被它攔身兜起,怎會身子不能動彈?樹身不粗,倒也堅勁,附著一人一馬,樹幹並未稍彎曲,依舊向外挺立,好些奇怪。
見藤正柔韌,他意欲就用原藤縋馬。但那藤共兩根,作四股兜起,中間還套有一圈就此放落,不夠長;如放一頭,既恐鬆得太快,不免把馬滑跌,又恐藤身節剌,將馬擦傷必須兩頭俟次徐徐下縋。無奈中途危壁峭立,沒有附身之處。心中痛恨吊馬之人,無故作此惡劇,遇上必不幹休。
呆了一會,眼看夕陽西下,晚煙浮野,不能再延。那馬久候未解,又再首昂足踢,憤激起來。孫同康一著急,想先解下一頭活結,相機試試。手方伸近藤結,待要去解,忽聽遠遠有人急呼:“道友快請停手,不可動那藤結。事由此馬性猛而起……年幼無知,作此惡劇。道友看我薄麵,也無須介意。隻請將寶劍稍出鞘,不必使用全力,往結上略觸,其禁自解。我此時尚不能出洞,故此解禁一層仍須道友下手。此山惡人妖邪不敢深入,劍光出現無妨,底下有我放馬便了。”
孫同康耳目靈敏,原疑對頭在側偷看笑話,本在留神戒備;一聽周鐵瓢口音,忙即住手。聽完料有原因,回問道:“道長相助,何人如此可惡?”又聽答道:“道友不須多問。貧道先見道友上樹甚是愁慮,且喜耽延些時,不曾造次;貧道也自複原,隻是新愈不久,不能多談。請道友解禁之後,騎向馬上,即可人馬同下,不久自知,恕不多言了。”
孫同康口雖說諾,少年公子心性,依然氣悶在心裏。寶劍神奇,為恐將藤斬斷,跌落下去,先試一頭。將劍拔出半尺,剛往藤結上一碰,立有一片紅煙四散;劍光由於心靈主製,藤並未斷。這才放心,將第二藤結如法施為,也是一片紅煙現減,那馬立時長嘶起來。知道無礙,便往馬背上一騎去。那知藤是活結,禁法一解,這一人一馬便禁不住重縋,自行鬆落。
人馬正自撫慰親熱,沒有注意。耳聽上麵悉率一聲,未容仰望,藤結倏地鬆開,連人帶馬,一齊下墜;心中一驚,忙勒馬韁,腳底地麵已飛也似往上撞來。下麵又是亂石林立,方暗道不好,那馬忽然平飛出去兩丈遠近,身子一定,已然平平穩穩落向峰前空地之上。驚喜交集之餘,下馬一看,且喜無傷。越想越氣,暗想:禁製此馬的當非常人,聽周鐵瓢的口氣必與相識。素昧平生,向無嫌怨;就說馬性猛烈,人不近它,怎會相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