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居民樓中，如同舊街口一般情形，深夜裏樓道沒有任何一個燈泡還能點亮。這對於他們來說，當然是件好事。
吳子一如既往的駝著背，站在那扇老舊的門前，舉起的右手作勢要敲響，但始終懸在空中微微顫抖。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性命攸關的事，難免會有緊張。蹲伏在樓道中的十來個青年都是一臉凝重，緊握手中冰涼刀柄，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尋求一絲心安。
“咚咚咚。”
樓外的漫天大雪和凜冽寒風已經感受不到，但隨著這聲清脆的敲門聲響起，每個人的身軀都感受到了甚至比初冬更加冰冷的感知，身軀似結冰一般僵硬。
“誰啊。”門內隨後便傳來了一聲慵懶的詢問。
吳子盡量抑製住自己的顫抖和緊張，深吸了一口氣後即答道:“鼠哥，是我，吳子，咱以前見過的。”
“你小子大半夜跑來有什麼事?”房內的人明顯帶著些懷疑。“是關於蛇頭的事情，我剛才聽到有人說明天他要對您街口那家牌房下手，就趕緊過來跟您說了。”吳子不經思索便說道，語氣中帶著真切的著急。
裏麵的人聽吳子說完，似乎有些喜出望外：“等會兒啊，我給你開門。”隨即從門內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正在開鎖。高老大見狀，蹲伏在門旁黑暗中向上緩緩舉起了長刀，向後麵的眾人示意。
所有人都屏住了凝重的呼吸，側耳聽著門鎖打開的聲音。蹲在樓道旁的周舟卻感覺自己此時握住刀柄的手幾乎無法抑製般的劇烈顫抖起來，手心的汗已經將光滑的刀柄浸的十分滑手，險些握不住。他不知道今晚的這樣反常表現的原因，現在就連自己的心髒都開始劇烈的顫動，心跳顫動的聲音甚至要震破他的耳膜。
隨著那陣開鎖聲的逐漸變小，蹲伏在兩邊的青年已經有人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將身體調整為像獵豹般的俯衝姿勢，悉悉索索的門鎖聲勾著每個人的魂魄。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門鎖開了。
離房門最近的高老大立馬直起了身子，猛地一腳將門踹開，轉身便要衝進房內。但忽的他舉起長刀的右手卻懸在了空中，遲遲沒有落下，高大的身軀似乎被定在了原地。高老大身後的一眾青年都緊張無措的呆在原地，每個人都緊握著手中的刀柄，他們不知道高老大為何會出現這樣的詭異表現。
周舟的位置隻能看見高老大逆光的背影，此時他心中忽的猛然顫動，剛想急切大叫，卻發現房前的高老大壯碩的身軀沿著門邊緩緩的癱倒了下來，小腹位置上插著的鐵質刀柄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刀刃已經沒進身體。
高老大倒下後，房內的景象這才清晰起來。門後的燈光很刺眼，更刺眼的卻是房內數不清的人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暴戾和嘲弄的神情，手中的長刀鐵棍在明晃晃的燈光反射下分外刺眼，甚至有些妖異的色彩。
而此時在樓外也傳來了一陣陣嘈雜急促，同時來勢洶洶的腳步聲，似乎正在向樓內趕來。
漫天雪舞的樓外已經是條死路，眼前亦是絕境。所有人此刻都從剛才的詭異情況中反應了過來，隨之在心中升起的，是絕望。十來個驚慌失措的青年在絕望的境地下幾乎都感受到了來自身體的無聲顫抖，和絕望中隱含的憤怒。
高老大癱倒的身軀旁站著的中年光頭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隨意的將手上的血跡抹在生鏽的門框上，咧著嘴朝門外目瞪口呆的十來個青年冷笑起來：“小兔崽子，跟我鬥個啥?”
周舟呆呆的看著已經倒下的高老大，原本想喊出的“小心”又未能出口，卡在微澀的咽喉。他從沒有想到像熊一般的高老大會如今天這般軟軟癱倒在地，毫無反抗之力。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見在高老大身下緩緩淌出的刺眼鮮紅，以及小腹上明晃晃的刀柄，這些都刺痛了周舟的眼睛。
多年以來分外照顧關心自己的高老大，此時如羊羔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血紅遍布眼眶，周舟再也看不到其他。
隻能看見人群中那個擦拭手上鮮血，臉上還帶著嘲弄的醜陋光頭。周舟的呼吸開始厚重起來，似是喘不過氣一般，他嗅到的空氣中都是那股濃重的刺鼻血腥味。
忽的，他猛地一把撥開擋在自己身前的江胖子，顧不上狹窄的樓道，握緊手中的刀柄便向那個光頭急衝而去。他不明白此時的自己有多瘋狂，他也不想明白。他明白的是，那個光頭要死。
狹窄的樓道周舟原本幾大步便可以到達光頭的眼前，但就在一瞬間，他恍惚感到身邊流逝的時間開始詭異的變緩，像是陷在泥藻地似的寸步維艱。空氣中隻剩下那股血腥味和自己急促濃重的呼吸聲，再聽不到一絲嘈雜，時間緩的似乎足夠讓他回憶自己到目前為止的短暫而黑暗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