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陳剛進來了,兩眼布滿了血絲,一看就是熬夜過度的。麗娟一看到他,便故意噘著嘴說:“你還知道來看我啊?”
陳剛卻一頭紮在床上,疲倦地說:“這段時間廠裏一直在趕貨,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我先睡一會兒。”話音剛落就閉上眼睛,任麗娟怎麼叫動也不動一下了。麗娟無奈,隻好作罷。我們到外麵胡亂吃了早餐,也不敢走遠,隻好又折回出租屋,拿著一本書胡亂地看著。麗娟不停小聲抱怨著陳剛對她的冷淡,自從昨天到今天,他好象都沒有給過她一個笑臉。可是在以前,他是個很愛笑的男孩子啊。
直到臨近中午,麗娟才硬著心腸把陳剛叫醒。睡了一覺,陳剛的精神似乎好了點,洗了臉,似乎又恢複成三年前那個清秀愛笑的男孩子了。甚至在我們出去吃中飯時,他還試探著拉了麗娟的手。麗娟早上的抱怨早就跑到九宵雲外去了,緊跟在陳剛身後,一臉幸福狀。
還是昨晚的那個市場,白天的市場雖然沒有晚上那麼熱鬧,但現在是中飯時間,依然是很多人的。這個市場很大,到處都很簡陋,遠處有一個破爛的露天舞場,正放著不知名的歌曲。
這次是陳剛請客,我們沒有吃一塊錢一份的炒粉,而是要了快餐。所謂快餐,各種各樣炒好的菜都放在幾個破舊的、褪色的大塑料盆裏。飯隻要一塊錢,是可以隨便吃的,素菜是五毛錢一份,葷菜是一塊錢一份,有好多種菜,可以隨便點。盛飯的碗是那種我們家很久以前用過的大白碗,大白碗上有很多來路不明的汙點,有的還缺了口裂了縫。我真想不到素以富裕著稱的東莞竟然還有人用這種碗?這種碗在我們貧窮的家鄉都是當貓食碗用的。
我要了兩份素菜,一份炒豆芽一份青菜。大約是做飯的米發黴了,飯吃在嘴裏象豆腐渣,和盛飯的碗一樣粗劣。菜裏倒是很多油的樣子,可那油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最重要的是,對於嗜辣成性的我來說,沒有辣味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但有辣椒的都是葷菜。所謂的葷菜,比如西紅柿裏有星星點點的雞蛋就算一個葷菜,還有就是很多的韭菜裏加幾塊豬血,或者雞皮炒辣椒,這些都算葷菜了。其中那道雞皮炒辣椒油乎乎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但我沒有要,雖然麗娟和陳剛都是我的同學,但我不好意思太奢侈了。畢竟每一分錢,都是陳剛累死累活加班賺來的。
麗娟要了雞皮炒辣椒,還要了一個韭菜炒豬血。吃了一塊雞皮,她嫌太肥膩便拔進我的碗裏。雖然我家很窮,在家裏再饞我也是堅決不吃肥肉的。現在不知為何,現在我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肥膩的雞皮更美味的東西了。
正在我細細地、一點點品嚐美味的雞皮時,露天舞場的音樂忽然換了,裏麵是一個高亢的女聲,這女聲唱的曲子不象歌卻也似歌,類似於數來寶。但詞卻是這樣的這樣的:“摸摸你的腿啊,你真美啊;摸摸你的背啊,你跟我睡啊;摸摸你的手啊,你跟我走啊。”
我的臉當即一熱,再不好意思抬起頭來。好半天,我才聽到麗娟慍怒地說:“這女人唱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歌啊?真不要臉!”
陳剛不以為意地笑笑:“這有什麼啊,這歌每天都要播幾十遍呢,聽慣了你就無所謂了。”
我和麗娟麵麵相覷。望著四周忙碌的小販、髒亂的灶台、破舊的桌凳、粗劣的飯菜,如果說所有這些我都可以忍受,那麼無法忍受的是,當我為了生存被迫吃著這些變質食物時,我的心靈還要被這種粗俗不堪的所謂歌曲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