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要多問一些關於這個廠的事,人事部文員到保安室見工了。我以前聽陳剛說很多人事部都私下要進廠費時,我還以為人事部都是凶神惡煞的。今天一看才知道並非如此,這個人事部文員是個女孩,女孩比我大不了幾歲,身材微胖,圓圓的臉上一雙細眯的眼睛,把她放在人群裏,普通得根本沒有人能認得出來。

人事部女孩和保安說說笑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但開始和我們說話時,態度卻非常不好,她在在保安室裏,隔著窗戶一個個審視我們的身份證、畢業證,然後不住將證件上的照片和我們本人對照,經她認為合格,見工的人才能從僅容一人通過的電動門進去。

看到前邊大多數女孩都通過了,我長舒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我們也可以找到一份工作了。麗娟和前麵幾個女孩一樣,也順利地通過了,輪到我時,人事部女孩看了我的證件,僅掃了一眼,便也痛快地讓我進去了。

我很高興,進電動門時想走得輕快一些,可因為左腳心一走就痛,我隻好將左腳心盡量蜷起,將左腳的重量放在腳尖和腳後跟上。雖然竭力保持身體平衡想讓自己走得正常一些,但在穿過那個僅容一人的電動門時,我的腳還是因為沒有注意門下麵的一道突出地麵的鐵門檻趔趄了一下,那道鐵門檻不偏不正碰到我的左腳心上。我感到左腳心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左腳再落地上,隻好用腳尖踮著走路了。

誰知在我就要走到麗娟她們站成一排的隊伍時,人事部那個女孩從保安室出來,立刻大喊起來:“出去,你出去!”

我回頭一下子愣住了,不相信地問:“你,叫我?”

她細眯著眼睛不耐煩地看著我,冷冷地說:“就是你,你不用進來了,馬上出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傻傻地問:“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要我啊?”

她不屑地盯著我的左腳,麵無表情地說:“我們這裏不是福利院,不招收殘疾人!”

我還想說什麼,她厲聲道:“你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我趕忙哀求道:“我不是殘疾人,隻是左腳不小心碰破了。”

女孩徹底翻臉,高聲衝保安室叫道:“崔奇,崔奇,快把這個人趕出去!”

我一看大勢己去,不等保安來攆,趕緊一跛一拐地跑出了廠門,非常狼狽。我剛出去,電動門便在我身上“砰”地關上了。想著剛才的屈辱,奇怪我竟沒有一滴淚,隻是眼睜睜地看著院內的麗娟和那些女孩往一幢房子走去。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沒用的人!麗娟進了廠,我一個人更不可能在那間出租屋裏住了。想到這裏,我害怕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一個廠,那個廠可以管我吃管我住,隻要沒有人查暫住證,再苦再累我也是不怕的。我感覺自己在這個偌大的地方,就象一條流浪的野狗,急切渴望能有主人收留,管那主人家是窮還是富呢。做為一條狗,又有何資格計較主人家的窮與富呢?

但因為我的腳的關係,在這家工廠被看成殘疾人,在別人工廠肯定也是不收的。就象剛才那個人事部女孩說的那樣,又有那個廠願意收留我這樣的“殘疾人”呢?現在都是上班時間,除了不遠處機械的轟嗚聲,我聽不到任何聲音,我感到非常孤單和無助。當我無助的眼睛掃到斜對麵一家破舊的小廠時,我看到門前赫然貼著一張大紅色招工廣告,我象饑餓的野狗看到路邊的骨頭一樣,此時也忘記了腳下的疼,三步並作兩步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