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製止:“千萬別去醫院了,你去不起。上次粉粉感冒,不聽我話去了醫院,結果又透X光又打點滴,整整花了兩百多塊錢還沒好。後來還是我到老鄉出租屋給她熬一碗薑湯喝才好的。”

我試探著問:“或者,我去醫務室看看,醫務室要不要錢?”

她再次否定:“醫務室更不要去了,醫務室是總務部主管的弟弟承包,不但貴得要死,用的還都是假藥。上次一個燙工去拿藥抹下身,越抹下身越爛,後來腿上的肉都爛掉了,去醫院花了千把塊才結疤呢。現在哪個燙工還敢到哪裏拿藥?”

上次聽麗娟說過,因為燙位上溫度很高,每個燙工的大腿處都要被燙傷、起泡、出水、結疤,然後再燙傷、起泡、出水、結疤的,隻是沒想到這麼嚴重。我幾乎是哭出聲來:“這也不能去哪也不能去,那我怎麼辦呢?”

紅姐想了想說:“在我們家,小孩子身上破了皮什麼的,我們都用唾沫抹一下就好了。唾沫是可以消毒的,不信你也可以試試看。”

所謂病急亂投醫,我也不想這話有幾分真假,趕緊吐了幾口唾沫均勻地塗抹在兩顆膿包處,直到嘴裏再也吐不出唾沫才作罷。

從那以後,每天洗了澡或進洗手間,我都會把手洗幹淨,抹幾口唾沫在膿包處。但令我恐懼的是,隨著我抹的唾沫次數越來越多,那兩顆原本是黃豆粒大小的膿包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大了,直到變成兩個小雞蛋般大小,甚至膿包還有向脖子和後背擴大的趨勢。

但病情越重我越不願跟人提起,因為要是真的中癌症肯定要被廠裏解雇的。有一次紅姐關心地問我:“你身上的東西消了沒有?”

我淡然一笑:“早消了,你的方法很管用。”

並不是我虛偽,實在是被逼無奈。前段時間廠裏有一個女孩子,就是因為在車間咯了血,雖然送到醫院檢查並沒大病,但從醫院回來,還是被解雇了。如果我真的得了癌症,不但需要打工賺錢活命,還有養媽媽和海鷗,更不能丟了這份工作!

雖然我心裏怕得要死,但為了不讓別人懷疑,我每天還是強顏歡笑。隨著膿包的增大,胳膊抬起來越來越吃力了。就算好不容易抬起來了,膿包和肩膀上衣服一摩擦,還是一陣陣鑽心的疼。我們是拿計件工資的,有時候包裝一件衣服才賺幾厘錢,為了不讓我的包裝件數銳減引起別人懷疑,我每天隻有咬緊牙關,竭力平衡手臂,維持衣服和皮膚的最佳距離,最大限度內減少兩者之間的摩擦。

隨著膿包的增大,這種平衡越來越難以維持。到最後,隻要手臂動一下,肩膀處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但包裝本來就是要用雙臂的。每當這時,我就會用“美人魚在刀尖上的舞蹈”來安慰自己,再怎麼疼,總疼不過美人魚吧。可美人魚是為了心愛的王子,我又是為了誰呢?為了那每月的八、九百元錢嗎?

我原以為自己偽裝得夠好,沒有一個人會看出我的傷痛。但是有一次,沈洲還是瞅了個機會對我說:“你最近好象有心事,需要我的幫助嗎?”

我正被病痛和拚命掩飾折磨得寢食不安呢,聽他這樣一說,便把所有的怨恨發泄到他身上了,惡聲惡氣地說:“要你管!”與此同時,我心裏冷笑:說什麼幫助,要是知道我得的是癌症,你不知道要離我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