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點點頭:“就是她,她家沒有機壓井,去年到河裏提水,不小心跌倒了,從此再沒站起來,一直躺在床上,連飯都吃不上。後來還是村裏人看她可憐,便讓每家輪流送飯給她,她勉強活到現在。要是有人家因為太忙或別的原因沒送了,她就要挨餓。因為常年臥病在床,她屁股下的肉都爛掉了。每天隻能半睡不躺地呆在床上,這樣活著,真是做孽呀。”
我奇怪地問:“她是五保戶呢,村委會就不管嗎?”
媽媽歎了口氣:“管什麼管?自從她不能種地後,連基本的口糧田都種不了,隻好一任田地荒蕪。以前有農業稅的時候,村裏每年還多少從提留款裏拔出點糧食給她。在農業稅取消後,這點糧食也徹底沒有了。就連專門發給五保戶的救濟款,經過上麵層層扣減,也隻能每年年底時,領到50塊錢。”
在這個物價突飛猛漲的年代,真不知50元夠幹什麼用的!
送給王奶奶的飯,是用專門的一雙碗筷,碗有些缺口,筷子也黑不溜秋的。我不滿地說:“這麼破的碗還能用嗎?王奶奶年紀大了,劃破嘴怎麼辦?”
媽媽不滿地說:“我家這還算好的呢,有些人家,還用喂貓喂狗的碗送。”
我隻好閉嘴。媽媽本來是把昨晚的剩米飯裝在碗裏的,還放著一塊冷冰冰的鹹菜。趁媽媽轉身的空隙,我把剩飯剩菜倒掉,盛了一碗蛋炒飯,還夾了幾塊半肥不瘦的豬肉。雖然這是昨晚的剩菜,但都是剛剛熱過的,味道還不錯。
王奶奶的家是一幢簡陋低矮的泥坯房,房門前的空地上,滿是枯草。枯草間有一條略有痕跡的路,這條路大概是村裏送飯的人留下的。剛剛“吱吱嘎嘎”推開東倒西歪的破木門,一股濃烈的臭氣便撲麵而來,我差點吐了出來,連忙滕出一隻手捂住鼻子。
房間內很冷,唯一的木窗房用一張破報紙堵著,風一吹過,發出“撲撲”的聲音。就著外麵的亮光,我看到床上頭半躺著一個幹癟的老人。老人臉上刻滿了核桃一樣的皺紋,臉的顏色和身上那床薄棉被顏色一樣,
如果不是那滿頭的白發,我甚至分辯不出哪個是她,哪個是被子。那滿頭白發隨著窗外的風吹一搖一晃的,象一把枯草。房間裏沒有一點生氣,要不是她間或發出的痛苦的呻吟聲,這簡直就是一座墳墓。
我輕輕叫了一聲:“王奶奶,我給你送飯來了。”
王奶奶喉嚨似乎發出一陣聲響,好半天才很含糊地說了聲:“你是誰呀?”
我趕忙說:“我是海燕,楊戰良的女兒。”
但她茫然地望著我,顯然己經記不起我是誰了。但當我把碗遞到她麵前時,她剛才半睜半閉的雙眼立刻發出貪婪的亮光來,竟清晰地說:“我己經好久好久沒吃過肉了。”
說完,幾乎是搶過飯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知道,剛才那個沒有一絲生氣的軀體,竟會發出如此大的咀嚼聲。在她吃飯的時候,我發現,濃烈的臭味是從她床上發出的。也許吃到肉了,太過興奮,她的身子竟然移到了一下。大概是屁股上的肉都爛掉了,這樣一動,未免有些疼,她又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隨著她的呻吟,被子底下竟然流出一滴滴的髒物來。這髒物滴到地上,我看到是屎尿的痕跡,再次不自覺地捂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