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後陸暘一直昏睡，那些管子好像在把他身上的生氣一點一點地抽離，天不知什麼時候亮了起來，禕晴還是怔怔地睜著眼睛。
例行檢查時她被趕了出來，陸暘說得一點沒錯，她完全不像個專業醫務人員，看他痛苦掙紮的時候，她也虛弱地像個遊魂，臉恐怕比身上的衣服還白，從心髒到指尖都在顫抖。
天還沒全亮，醫院的走廊昏暗壓抑，看不到一個人影，她踏上樓梯，朝著有光亮的方向一級一級走去。
頂層的平台上，灰白色的天空映出一片微微的幽藍，像一幅輕薄的綢子被風掀開了一角，藏不住一團柔軟的紅，胭脂一樣慢慢地洇染開來。低空中看不見鳥影，卻有一串串細碎宛轉的鳥鳴傳來，依稀卻又真切，仿佛就在耳邊，又像是極遠。
清晨如期而至，自然永遠從容地更替，從不為任何人改變恒定的節律。
禕晴狠狠呼了一口這個城市並不清新的空氣，凜冽的寒氣灌進她的心胸，那些沉悶地壓在心上的東西“呼”的一下子湧動起來，激起一片暢快的痛感。極冷的風在身上呼呼掠過，仿佛要挾著她淩空飄舉，她不由自主地迎著風向前走了幾步，張開雙臂閉起眼睛，又狠狠呼吸了幾大口。
靠近邊沿的地方風力更大，她幾乎有些站立不穩，身子向前晃了一下。
“蘇禕晴，小心！”一雙手慌忙地架住她，往後拖了好幾步才停下。
喉嚨裏嗆了一口冷風，剛想開口就劇烈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抬頭，正對上林韜焦急的眼睛。
“蘇禕晴，要怎麼樣才能幫你，讓我幫你！”聲音裏也帶著痛楚的焦灼。
“林韜？”禕晴一時抑不住咳嗽，說話還不利索：“不•；•；•；•；•；我隻是想•；•；•；•；•；•；透透氣。”
他還是急：“我一直在後麵叫你，可是你好像完全沒有聽到！”
她的臉被風吹紅，眼圈也是紅的，眼眶裏汪著眼淚，原本圓潤的下巴完全尖了，還擠出一個笑容：
“是有點稀裏糊塗的，不過還沒到做傻事的地步，放心吧。”
他伸出手，想把她瘦弱的身體緊緊抱進懷裏，卻隻是放到她的背上拍了幾下。
“怎麼樣，好點了嗎？喝點豆漿？”
他遞過一個外賣袋。是一家24小時營業的豆漿店的，裏麵裝著熱騰騰的豆漿和雞蛋餅。
“這個蛋餅可能沒有門口攤子上的味道好，湊合吃一點吧。”
住宿舍的時候她經常在醫院門口買早飯，最愛吃一個攤子上的雞蛋餅，薄薄的一層麵皮鋪個雞蛋夾根油條，撒了香菜榨菜末，又好吃又當飽。
他居然也知道。
“荷葉包小死人。”他們異口同聲的說了出來，不覺都笑了。
那個時候學校門口也有賣蛋餅的攤子，靜水人就是這樣形象地稱呼這種餅。
“他們都說門口的是地溝油做的，可我就是愛吃，你也是怕地溝油吧，才跑到馬路對麵的大店裏買。”禕晴咬了一口，味道果然沒門口的地道。
“別把我說得那麼矜貴，門口今天哪裏還有出攤的，”他終於也輕鬆地笑了，“今天是除夕。”
禕晴一愣，今天，竟然是除夕，雖然過年的意識早已淡漠，但這是，她和陸暘在一起的第一個除夕，那樣隆重又那樣溫暖的節日，在記憶中已經清冷了八年，是陸暘千裏迢迢回到她身邊，又給了她期盼：“禕晴，我想陪著你過春節，我不要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隻是他現在，卻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ICU病房。
“陸暘•；•；•；•；•；•；還是不肯動手術嗎？”林韜感覺到了她的沉默。
禕晴沮喪地低下頭：“我真的很笨，還算是個護士，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護理他，他發病的時候我隻會害怕，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心裏真正的想法，我把他弄得又累又無奈，他承受著那樣的痛，卻反而還總是要照顧安慰我。沒有我，也許他早就動手術了，有時候覺得，我，是他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