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韜連連搖頭：“禕晴，你想不想知道，你不在陸暘的身邊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
禕晴愕然的轉頭望著林韜。
“我爸說，在英國的時候，陸暘不願跟任何人交流，每天就是看著電腦上你的照片，有時還自言自語地和你說話，他每次發病，除了喊他媽媽，就是喊你的名字，一遍一遍嗓子都喊啞了，第一次進ICU的時候，他瘋了一樣要把身上所有的管子拔掉，我爸快崩潰了，隻能告訴他你知道了他的病，你在等他回去，他才安靜了下來。過後他一天一夜沒有說話，出了ICU沒幾天，就決定放棄手術回國了。禕晴，他來找你的第一天，因為支持不住被送到醫院，你知道他是怎麼對我說的嗎？他說你們說好了，如果彼此走散了，就在原地等，你一定會等著他，你們再也不會把對方弄丟了。所以，隻要他活著，我就不可能有機會。”
林韜苦笑一下，“他還是沒法原諒爸爸和我，所以，禕晴，現在隻有你，才是他唯一的支柱。”
淚風幹在了禕晴的眼眶，嗓子裏的寒氣讓聲音又低又啞：
“他知不知道，其實我也一樣。爸爸過世以後，他第一次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又有了依靠。他走的那幾天，我就像個孤魂野鬼，他回來的時候我以為是在做夢，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昨天，他去了律師樓，陸伯伯說，他好像是去•；•；•；•；•；•；立遺囑，他還是選擇了放棄自己。我不想讓他就那樣走了，我害怕這個世界又隻剩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拚命地想抓住他，所以我對他說我願意嫁給他•；•；•；•；•；•；”
林韜屏住了呼吸。
禕晴深吸一口氣：“他拒絕了，可我覺得他拒絕我的時候比我還要痛苦。是我沒有弄清他的感受，是我操之過急，害他又受盡折磨。他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可是在他麵前，我那麼怯懦，他一定是怕我承受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安心，才能支撐著他走下去，讓他願意去動那個那麼危險的手術，說實話，我也很害怕，害怕留下遺憾•；•；•；•；•；•；終身的遺憾。”
“禕晴，”林韜不忍地閉上眼睛，“你為什麼還在責怪自己？你已經在用你自己的全部支撐著陸暘。我想我能理解他為什麼會拒絕，他一定是覺得無法承受你這樣的付出。你們兩個，都過於為對方考慮，有時，反而給了對方更大的壓力。禕晴，究竟動不動手術，歸根到底，還是取決於陸暘自己的決定，與其糾結於怎樣選擇才不會留遺憾，倒不如好好考慮一下，怎樣讓現在所過的每一天，都不留下遺憾。”
他起身走到平台的邊沿，身上的白袍衣袂飄飄，聲音消失在風裏：“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生活在永無止境的遺憾裏，是怎樣的滋味。”
禕晴沒聽清，走到他身邊剛想問，他卻指著遠處的天空：“禕晴，你看。”
冬日清晨蒼茫的微嵐已悄然散盡，淡白色的天幕上，旭日如一顆純淨欲滴的紅色瑪瑙，明亮而不耀眼的透明紅色，仿佛包蘊天地間最深沉的悲憫，悄無聲息地滲透到心底。
“很多事情，也許真的是天意，我們沒法去改變，可是怎麼樣去過這每一天，卻完全可以按照我們自己的心意。禕晴，不要太壓抑自己，你可以傷心也可以害怕，隻有你放開了，陸暘才能安心。”
天邊那團明淨的紅色漸漸從內裏盛放出熾烈的光焰，熠熠炫動的橙黃，映入林韜黑色琉璃一樣的瞳孔。
心裏壓著的那些悶悶的東西像堆積的塵土，一點一點地散到風裏，可是禕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靜水河畔的琴音，作文本上的字跡，那日黃昏憂傷的雨絲，還有所有曾經的朦朧而美好的情愫，終究在永不停歇的時光裏，沿著背影的去向，淡成一串模糊的痕跡，隱退到那一片叫做青春的記憶中。
她隻能說：“林韜，謝謝你，能認識你，是我的幸運。”
他臉上浮現苦澀笑容，“別這麼說，其實，一想到你可能會成為我嫂子，我心裏就說不出的難受，可是，我希望有這麼一天，因為，禕晴，我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