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還是聽話地讓園丁背到露台,老式的樓梯陰暗陡直,他不忘關照廚娘,“麻煩你扶一把太太。”
輪椅已安放在露台,禕晴將他扶過去坐下。
冬日的英格蘭鄉野,風冷得可以割破人的皮膚。
他們都換了厚厚的冬衣,禕晴又拿出房中的大絨毯,緊緊裹在他身上。
“一起吧。”他費力撐開半邊毯子,風獵獵地就頂了上來,仿佛張開的翅膀。
禕晴立刻偎到他身旁,絨毯裏兩個緊挨的身影拚出一翼蝶的形狀。
他的左手垂在輪椅扶手上,禕晴把它掖到毯子裏,放在嘴邊嗬氣,又攏在手心裏幫他使勁搓揉。
“禕晴,不會•;•;•;•;•;•;覺得冷。”他想掙脫出來,卻使不上力氣。
禕晴像沒聽到,繼續不停地按他的腿。
“禕晴,我們再請個護士好不好,你也要注意休息。”
“不好,”禕晴一口拒絕:“我可不要別的女人對我丈夫上下其手。”
他笑:“那請個男的?”
“更不好,你忘了史蒂文啦。”
白天教堂前的那個英國男人,施瓦辛格一樣的身胚,魯尼一樣稚拙粗憨的臉,眼裏還噙著淚:“晴,幫我照顧好他。哦,上帝知道我有多麼的羨慕你!”
不覺啞然失笑。
他鬱悶地看著她,輕聲嘟噥:“霸道。”
“我就是霸道,”她摟上他的脖子:“從今天起,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誰也別想碰你。”
他刮一下她的鼻子:“什麼從今天起,從來就是。”
其實冥冥中早已注定,今生,他們,屬於彼此。所以,就算兜兜轉轉,他們,也不會弄丟了彼此。
天幕安謐深靜,仿佛黑暗的巨大影院,上映的全是他與她的電影。
她從桌下爬出的時候,他何等的狼狽,氣急敗壞地簡直要抓狂。
他的唇與她隻有0.01公分的時候,他看到她仰臉對母親微笑的時候,他聽到自己異樣的心跳,仿佛是突然走了音的琴弦。
他在街頭一圈一圈找她,把她拽起來的時候,她的眼淚就那樣無聲地落了下來,瘦弱的肩膀不住聳動,卻就是沒有一點聲音,他覺得自己一點一點地沉溺了進去。
在出岫山頂,她打著噴嚏幫他包紮傷口,酒精辣辣地滲進紅腫的裂口,他竟然一點也沒覺得疼。
靜水河畔的微雨裏,她把傘高高地舉過他的頭頂,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擁她入懷的衝動。
還有在病床上醒來的一瞬,突然發覺他倆竟十指緊扣,除了詫異,心底升騰出的,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滿滿的竊喜。
還有,她如鳥啄一樣笨拙的吻,點亮了他心裏最絢麗的花火。
•;•;•;•;•;•;
上演到離別的橋段,他看見自己駕著那輛黑色的車,小心翼翼地,卻是亦步亦趨的,緊緊跟著茫然無助的她,因為他知道父親對她說了什麼,因為他知道她一定和自己一樣,心如刀割。
他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自動忽略掉那些不愉快的鏡頭。
隨後是他們的重逢,相守,從那以後,每一天,每一刻,幾乎都沒有再分開。
鏡頭定格在掀開她頭紗的那一刻,白色婚紗中她像一莖潔淨芬芳的百合,明淨眼眸中流轉著世上最真實的幸福,那樣堅定的,看著他。
朦朦朧朧的,像是睡意,又像是一種說不出的酣然,身體從未有過的舒適與輕鬆,他不想再睜開眼睛。
他的頭慢慢垂到禕晴的肩膀,微笑在他嘴角微微漾開。
瓊樓玉宇驚現蒼茫夜空,從現實中看去,更覺美得驚心動魄。
禕晴卻沒有叫醒他。
小腹裏突然一陣輕微悸動,仿佛蓮纖弱幼嫩的芽,突然鑽透了黑軟淤泥,惹動了靜水深處的微瀾。
那是一個剛滿五個月的生命。
禕晴用手輕輕撫著小腹:“寶寶,你也看到了,對嗎?我們會迎來,一整年的好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