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虯髯客來 三躍魚更聯二老 玄裳人去 獨探虎穴拯孤窮(4)(1 / 3)

剛過紅山嘴,心中正自兩難,不料她主仆五行有救,忽然看見曠野雪地中有了燈光,又聽兵刃交觸之聲。我三人都奇怪,這般大雪深夜,天又未明,哪裏來的燈火刀聲?她主仆原再三攔我:此時危急逃亡之秋,千萬不可再行多事。我因好奇,執意要去查看,到底有無不公不法之事?便請她主仆前行相候,我一人單身上前,隨後再行追去。到了一看,那裏乃是一座村舍,為首一家院落中,有兩人在那裏拚命廝殺,因是單打獨鬥,兩下一個像書生,一個像商人,武藝俱都不弱,既非辦案差役,也非江湖暴客。那家老少有七八口,乃尋常農牧之家,見那等陣仗,雖然麵有驚容,卻在一旁觀戰,口中連喊二位貴客停手,不論哪位有了一差二錯,都不好,不要連累我們吃官司。簡直看不出誰是誰非,不便下去相助。正待喝問,她主仆也隨後趕了來,剛縱上牆,一眼看見院中相持的兩人,便縱了下去幫那少年,與商人打扮的一個動手。那商人本就占不著一點上風,又添了兩個生力軍,如何能敵?氣急敗壞的大喝一聲罷了,隨即跳出圈子,待往牆外縱去。我看他神情不似惡人,想問明兩下曲直,便用劍將他逼了下去。那書生見他墜落,想占便宜,縱上前舉刀便砍。我黨此舉不甚公平,剛飛劍去攔,她主仆同時也將那書生喝住,說他不應趕盡殺絕。

我見事有蹺蹊,便令他們四人全到外麵一間,才知那書生打扮的名叫韓瑋,商人打扮的名叫魏繩祖,原是老賊的徒弟,俱都屬意明姑,相隨老賊各有三五年光景,直到去年看出老賊縱子為惡,甘充仇敵鷹犬,才方行借故先後離去。老賊近十年來收的門徒共有十來個,內中以一個名叫陳文的比較最有本領,人也好猾,能傳他的衣缽。老賊本有相攸之心,惜乎相貌醜惡還不說,年紀差不多要比明姑長約一倍,並且娶有妻室。不得已而思其次,隻有魏、韓兩人年紀藝業相當。不過韓瑋家世書香,本身是個寒士,又承有祖、父不許子孫出仕清廷的遺命,棄文就武也由於此,雖然文武全才,照他為人心誌,至多做個有名的武師,永無富貴之望。魏繩祖卻是山西富豪獨子,極受父母叔伯鍾愛,家財多到數不清,國他自幼愛武,受了別人的欺負,經人引介,慕名登門學藝,初投師時,還帶了幾名護院的充作家人,後來因見不像,才行遣回,奉師贄敬,單銀子就是五千兩,別的禮物還不在內。老賊愛財,因此大是垂青。先還保持師長身分,未便露出許婚之意。他本人起初麵嫩膽怯,也不敢說。兩下都悶在心裏。未後老賊見他三年藝成,隻歸省了一次,不久便遭父喪,戴著孝回來,一住不走。他們世兄妹學藝時原在一起,漸漸看出他的心意,自然高興,除當麵示意外,又叫他愛妾天山燕許碧波向明姑提說。明姑平時極看得起韓瑋,兩下廝抬廝敬,早就心許,聞言自是不願,當時拒絕。許碧波本來恨她,再向老賊一挑唆,把明姑喚去大罵一場,立時便要受聘。明姑急氣無法,隻得明找魏繩祖說自己決不嫁他,休要夢想,你如不替我化解,定要以嚴父之命來壓,我便不惜一死。魏繩祖為人還算不十分壞,一麵向明姑謝過,好言安慰,一麵徑向老賊婉商,說世妹性情剛烈,逼則生變,不如緩圖,由徒兒以至情相感,時日久了自能挽回。

好在她既不嫁,徒兒也決不另謀他娶,恩師寬心就是。這才緩和下來。魏繩祖雖不能奈何明姑,卻把韓瑋痛恨切骨。互相背地尋仇已不止一次,仗著明姑隨時留心,趕去解圍,方保無事,隻老賊夫妾不知就裏。恰巧去年賊子因出賣老賊舊日同僚,升官歸省,同了幾個京中敵黨前來與老賊秘議,暗害先朝形跡可疑的忠烈遺民。老賊機密奸詐,這類事除陳文一人得預好謀外,別的門徒本不知道,因把魏繩祖當作未來的女婿,心想令他借此謀幹一點功名,悄悄背人向他吐露心腹。魏繩祖家雖商賈,因他祖父為人正直,卻也深知義理,當時飾辭敷衍過去,事後和兩個同門至交一說,意欲離去,竟傳到韓瑋耳裏,暗詢明姑,明姑含淚無言。韓瑋對明姑說,乃父這等為人,以前盟誓,現時必難如願,隻要海枯石爛此心不渝,終有克踐之日。亂臣賊子之家實難再留,行即暫別,後會有期等語。彼此哭了一場,說了些心腹話,第二日便即借詞別去。魏繩祖對明姑原未死心,本來也是要走的,因見韓瑋一走,以為有機可乘,天人交戰了一陣,不舍就去,遲疑了好些日,殊不知這一來情勢更糟。明姑最不善乃父所為,尤其痛惡乃兄賣友求榮,忘恩背本,見他先時說走,忽然不提,雖然語不及私,但是人前人後加倍殷勤,料是為己而留,益發的看不起他。頭幾天不過見了他略示厭惡,後來直如尹邢避麵,躲得沒了影兒和我訂交,同往天山獵熊,全在此時。魏繩祖愛魔日深,幾乎要瘋,但能如願,什麼榮辱生死、利害窮達,早已置諸度外,不過深知明姑為人不可強求,欲以至誠毅力相感罷了,一見明姑避他,好生著急,好容易暗中留神觀察,才知明姑新交了一個女友,常時相約出獵,渴想一見,便也裝作出獵,欲往中途相遇,借便一吐衷曲,再申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