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韓瑋與明姑主仆趕走魏繩祖,謝別了淳於芳,徑往沙石梁三九鋪趕去,意欲投奔舊日好友倪健,由他那裏代購下三五匹健駝,帶著食水,乘大雪穿越戈壁,逃出老賊和敵黨的毒手,回轉韓瑋湖南原籍,結為連理。誰知魏繩祖手下健仆沙清因見主人受辱,心懷不忿,遠遠尾隨了數十裏,見韓瑋等三人進了前麵村集,算計雪大路長,所走又非官道驛路,越往前走地越荒寒,又有兩個女子同著步行,一夜未睡,在村中必有好些時耽擱,忙即踏雪飛馳,趕回紅山嘴向主人報信。魏繩祖先雖又羞又忿,急怒交加,因他為人忠厚,自知明姑本來對他無情,一心向定韓瑋,怎麼也強不過去,除想著難受外,並無壞意。偏生沙清急欲建功,力說:“主人仇可不報,但是事情還不容易脫幹係。主人原向老寨主辭別回鄉,卻獨自在此建房逗留,形跡已多可疑;小姐今晚又帶了一個丫頭逃走。事一發作,老寨主尋到此地,這口黑鍋必定背上,說得多好,也是知情不舉。主人哪能由那姓韓的對頭輕鬆走的!”
魏繩祖一聽也對,先還想明姑既不我屬,留此有何意味?本欲立時起身回家,無奈雪深數尺。家鄉萬裏,道阻且長,急切間動不得身;不走,事發又怕牽人渾水,見了老賊,間起自己何故遠隔萬裏來此荒寒大漠獨居?三道嶺相距非遙,既不照前投住,又不向師長存問,鬼鬼祟祟,意欲何為?用什言語答對?
追了去是寡不敵眾,去必無幸;不迫,隻有往三道嶺去告發,又難自圓其說。況且這一往返不下二百餘裏,逃人行路決無多停,一個追趕不上,徒自與明姑結仇,弄巧還招老賊忌恨。左思右想,都覺不妥。正打不起怎樣辦才好,忽見三道嶺後寨使女小春踏著一雙雪裏快,氣急敗壞,喘噓噓一頭衝進房來,一個收不住腳,幾乎滑倒地上。
魏繩祖見小春滿麵驚惶神氣,隻料定事情發作,並不知寨中闖出那般大禍。因為不是自己將明姑引走,還不怎樣著慌,忙命沙清給小春倒了一杯開水,遞將過去說道。
“你不要著忙,慢慢緩一口氣再說。你家小姐帶了玉兒丫頭逃走,我已然知道。你是為這個來的不是?”
話沒說完,還要往下說時,小春已急得渾身發抖,麵容更變,抖戰著聲音搶說道:“我的小爺,你怎做出這事?如今大家都是死也!”
這幾句話若換旁人,既聽出情勢嚴重,又目睹來人驚慌失措之狀,少不得總要接口分辯幾句;先將自己撇清,再間底細根由,也不致冤冤枉在代人受過,幾乎送了性命。偏生魏繩祖是個公子哥兒性情,先和情敵苦拚,受了好些挫折刺激,本已氣得發昏,再見小春沒等自己把話說完,不問青紅皂白,張口就抱怨,心想我平日花費許多金錢叫她監看小姐行動,作為內應;當時滿口應承,大小全沒收著絲毫功效,小姐立意隨了姓韓的逃走,竟未看出一點動靜,已見粗心,事後反來亂怪,可見以前是隻圖騙錢,並不肯辦真事。看來勢神情,今日明姑如真隨自己同逃,她不特不肯相助,定從中阻撓無疑。越想越對,不禁氣上加氣,反正自己心中無病,明姑又非自己引逃,怕她何來!樂得慪她出氣,聞言隻冷笑了一聲,也不答話,由她往下說去。
小春見狀,越料魏繩祖知情,急道:“小祖宗,你闖下滔天之禍,怎還沒事人兒一樣!昨晚全家急得無法,二夫人疑心到你身上。我因小姐不似對你回心,還說絕無此事,否則我不會不知一點信息。天明以後,想起人家到處搜尋,你一個人不住寨中,隱伏在這荒涼地方,諸多可疑,怕人家不查虛實,累你遭了墅誤,偷偷冒著大險趕來與你送上一信,好叫你留上一分心。一路掩掩藏藏的拚命急跑,和做賊一般,深怕人家知道,好容易才得到此,萬不想事情竟是你做的。既闖了大禍,人又不逃,要被他們知道,休說你我二人命保不住,連老寨主都脫不了幹係,這便怎好!”
魏繩祖也是合該有這場無妄之災,越聽小春之言越不耐煩,安心想急她個夠,未兩句話也沒聽明白,便搶著接口道。
“常言道捉好捉雙,即便你家小姐隨我私奔,她如今業已走遠,老寨主到來,我自有話說,也不值得這般怕法。”
小春進門時,魏繩祖坐在火炕頭上,背向著門,通沒留心外屋。小春坐處恰在魏繩祖的對麵,她哪知魏繩祖故意慪她,發泄昨夜惡氣,驚急過甚,未暇深思,知道這事鬧起來,自己決逃不了知情不舉的罪名,一聽魏繩祖好似有恃無恐,全不顧同謀人的死活,一時情急,頓生惡念,想將自己擺脫,不禁急叫道:“你做得好事!勾引我家小姐,還充硬漢子。既然敢作敢當,且不要走開,等我回去請來老寨主,再與你理論。說了不算,不是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