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善等七人一聽,雖料姓魏的必有關係,再一打聽那北方人的容貌打扮,竟是頭一撥燕山五鼠中的地行鼠蔡英,想必他得的信息真情要明白得多,鬧了半天仍走在人家後頭,白白驚驚疑疑費了許多小心,一無所獲,不禁又好笑又好氣,見房主老朽昏庸,村愚無知,所言諒無虛假,便也不再根問,跑了半日腹中餓渴,想給些錢叫主人弄頓飯吃,一則憐他老邁,受了一場驚恐,二則吃飽好去辦事。偏生那老驛卒生來死心眼,想起魏公子的許多好處,認定七人是群瘟神,巴不得他們早走好安心,自己福薄命淺,早來得了許多衣物用具,午間差點廢命,沒有造化再要瘟神爺的錢財,明明魏繩祖所剩給他的米糧幹肉之類不在少數,一口咬定:“沒有餘糧,隻老少三口人有一些度命的粗糧,情願做來獻與老爺,要命也不敢收錢,害怕雷打,不過平日都是現吃現磨,現成的不多,不夠七人吃的,須得多等一會,並且無菜缺鹽,須求諸位老爺包涵,將就吃上一點充饑。”
說罷,一迭連聲催著妻媳:“快去取來,當著老爺們現做。”
這七人一路行來,深知甘、新道上人民寒苦已極,吃的既是粗糧,往往終年不見鹽粒,佐餐之物更是不消說終身難遇了,平日滿酒塊肉慣了的,一聽,就餓也不想吃了。先還有一兩個想吃點略填一填肚於,及至兩婆媳取到一看,竟是半土盆又髒又黑、沙泥夾雜的粗養麥,還得等著現磨,不知要挨到什時候這頓美食方能下咽。譚霸首先嚷道:“夠了夠了!我們還是忍著點餓另找地方吃去吧,不必再費事了。”
老少三口聞言,越發殷勤留勸,說:“相隔有人家的地方路遠,雪又這大,走一天還不準遇見人呢,還是吃一點走的好。”
牛善見他其意甚誠,反倒憐他窮老,轉勸他:“雪天沒處采辦,些須存糧留著你們自用。”
說完,又拿了一錠五兩頭的銀子出來周濟他,才行起身。老小三口還不敢要,吃譚霸喝了幾句才行收下。
牛善等七人哪想到上了老實人的當,餓著肚子一同出門,打算拿魏繩祖事做題目,將就交代,趕回山吃飯去,誰知身才離開魏家,那兩條藏狗竟連歡帶迸,往相反方的右側麵跑了下去。牛善猛想起適才狗原要繞屋前行,不肯進門,都是自己疑心逃人藏在裏麵,白耽誤了好多時候,事情一點未辦;又見那狗照直前跑,隻偶時略微聞嗅,好似所尋的人就在前麵不遠,毫無遲疑之狀。他哪知雪中除逃人殘留的氣息外,還有新發生的原故,和大家一說,不禁又動了貪功之想,決計把褲帶勒緊,忍著餓再趕下去試試。湊巧這回狗行甚速,雪也加大,七人迎著風雪,一口氣追了有好幾十裏,大雪迷茫中也看不出前麵有無人煙。雪中急行不比平常,都覺饑疲交加。譚霸人矮肚大,又極愛餓,正看著二狗跑個不歇生氣,想喊將回來喝罵,忽見二狗似箭射一般朝前竄去,晃眼便被雪花遮沒不見。七人知有原故,忙也加勁滑行。出去不過半裏之遙,隱隱聞得人語喧嘩之聲,料是有了人家,精神一振,循聲趕近一看,乃是一個小小村落,全村共隻三兒戶人家,村外還圍著半條十多丈寬的殘破大牆,那兩條狗正從第一家土屋內迎將出來,後麵跟著四五個衣衫襤褸的村人,各持鋤棍釘扒之類,齊聲尾隨狗後呼噪作勢,一個也不敢上前,意似想將二狗轟出村去;知道這些村人從沒見過這般大的藏狗,心中害怕,那狗沒奉主命雖不至於傷人,但是人若侵犯了它,必吃它撲倒無疑,村人驚叫追逐,定為此故。
牛善首先迎上前去喝道:“你們休怕!這狗是我家養的,不招惹它沒事。你們哪個是村主?近前答話!”
村人見來人衣著整齊,俱各麵麵相覷,停了步一言不發。譚霸見狀,越不耐煩,拿出北方土混混的派頭喝道:“孫子!部問你們啦!到是誰?說話呀!”
村人聽他出言粗惡,聲勢逼人,又是外路口音,益發膽怯,互相吞吞吐吐的答道:“老爺,我……我們這裏都是莊稼人,沒有村主。”
牛善看出他們害怕,忙即止住譚霸,上前說道:“我們是辦差的官人,知道你們都是善良百姓。不要害怕。隻為大雪中迷了道路,肚中饑餓,想朝你們買點吃的,借地方坐一坐就走如何?”
眾村人一聽,便知那話兒到了,因受韓瑋等三人給了許多銀兩,明知是對頭,本想不賣給他,經不起牛善直拿銀錢打動,說:“隻要獻出吃的,不惜重價相酬。”
眾人先前吃過甜頭,以為來人也和韓瑋一般大方,明放著大半隻熟羊和剩下的蒸饃,不比適才還須費事現蒸,為什不多賣一些銀子來養家肥己?這等難逢難遇的事,居然一天有了兩起。他這人數更多,出錢想必更多,豈可錯過?適去三人隻叫不說實話,並沒叫不理睬他們,隻要不昧良心說出去向,就對起人了。羊是甲乙二人共有,仍由甲乙二人出麵邀客人室,說:“現成吃食隻有半隻煮熟的肥羊,饃卻不夠七位老爺吃的。如要,還得現磨現做,恐到晚才得,不能再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