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明姑主仆同了韓瑋一行三人,到了前麵荒村之中略微喘息,因前途路遠,想買些幹糧路上充饑。無奈荒漠窮村,居民不過數戶,甚是貧瘠,雖用重價,也買不到能供三人一二日途中之需。還算好,村人看在錢份上,將兩家合喂準備殺來過年的一頭山羊殺了,又從左鄰兩家轉購了些磨好自用的麥粉,蒸的蒸煮的煮,七手八腳,紛紛幫著下手。三人雖恐仇人難免分道來追,但是前行急走,至快也要兩天一夜才能到達倪健家中,食糧怎能不加準備?一麵眼巴巴看著村民燒煮糧肉,一麵準備萬一有人追來的退路。又用銀錢賄買那幾家村人,教了一套言語,如有人來問如何應付,自己更不時出外撩望。
且喜天公助美,那雪越下越大,所行之路鄰接戈壁,往往千百裏無有人煙,無論是往哪條驛路,都走不到此。據村人說,除在夏天偶有放青的小駝隊,十八成群,貪圖小利,抄前麵老鷹呷山徑小道采些夏天生出的藥材,就便使駱駝多得一點野青,繞些遠路,再由黃蘆岡前往塔勒拿泌回城或是格子煙墩去外,經年不見生人行旅走過,連哈密土著的人十有九都不知道這一帶地名,休說來過,便是這三幾戶村人,也因這裏各有數十畝勉可耕種的薄田和一口苦井,才安居下的。老爺太大們如怕仇人追趕,隻管萬安就是。韓瑋聞言雖不放心,也是無法。總算財可通神,有了準備總好一些。村人們倒也忠實,就是手腳太不靈敏。三人更是外行,在旁幹急,不能相助,眼看他們由黎明忙亂起,好容易挨到傍午,才得肉爛饃熟,居然未見敵人蹤跡。三人一塊石頭落地,連忙先飽餐一頓,約計好三日之糧,因為圖快,嫌室中大熱,命人拿在外麵冰凍好帶。大雪奇寒,肉一端出,不消半盞茶即行凍好端人。三人忙用芨芨草包好,收入行囊,又多給了幾兩銀子,辭別眾村人,即行上路。
按說敵人既未在當時追來,原可無事,偏生這些村人一共隻甲乙丙三戶人家,日常生活極為寒苦,經年也得不著一回肉吃。那隻山羊原是甲乙兩家往哈密買鹽歸途拾來一隻失了群的小羊,兩下帶回,言明合喂,年終宰了一同開葷,本沒丙份。丙家人少,更窮更饞,端肉去凍時,偏差的是他,心想今天平生第一次走好運,隻用少許粗糧,得了十來兩銀子。甲乙兩人素常不怎和我親近,不過當時因為他兩家磨現成的糧少,老爺要用得多,現磨等不及,沒奈何才照顧我,適見自己也得了那多白花花銀子,好似已經有些眼花。老爺太大們一走,剩這多好肥羊肉,原是他的,決不會再分給我吃,何不趁此時機先藏過一大塊在雪裏,等夜來無人時取出回家偷著吃?也嚐一嚐肉是什麼味道。當下趁著忙亂無人理會,塞了一塊在雪裏。人去以後,甲乙二人果然小氣,隻分了一根略附殘肉的羊胛骨與他。丙藏的卻是斤許重一大塊肥瘦適宜的後腿肉,當時接過一嚐,肉味果然好吃異常,私心還喜,以為得計,誰知無心中代明姑等惹下一場麻煩。
原來俞天柱和秦賢二人不但精通劍術,武功出眾,人更機智多謀,長於料事,隻貪鄙成性是其大病,自從到了哈密,接著同黨警報,便帶最後一撥人等趕往三道嶺。這時馮春因為誤疑劉煌賣己,袒護至親女兒,知情不舉,故使圈套害人,正在拿話擠兌。急得劉煌呼天搶地,啼笑皆非,一聽俞、秦等人到來,知二人貪財好色,明白事體,易於分正,又有私交,不啻來了救星,連忙收起愁容,滿麵堆歡擠將出去。俞、秦二人人寨與眾人相見之後,靜聽雙方一談昨日之事。馮春背了劉煌,又向二人說起頭兩撥人白天就遇見許多怪事:在廣漠雪地裏吃了無數不見敵人的暗虧,和有鬼弄一般,鬧得大家顛三倒四;未了遇見一形跡可疑的少年,動起手來,少年眼看被擒,忽又出現一矮子,放走少年,與眾對敵,也不直傷人,隻一味侮弄,又吃了無數的虧;好容易矮子忽然不見,一會雪中似聞有人對語,意思露出三道嶺有通敵之嫌,等到追查,卻又無蹤,晚來果有先後傷人和明姑主仆逃走之事發生等情。俞、秦二人聞言,始未細一詳審,恍然大悟,知道中了敵人反問之計。通敵之事何等縝密,豈有在雪天廣漠中大聲商量之理!明明故意陷害,假作泄露,好使自家內證,明姑恰在此時逃走,或者平日不善乃父行為,與外人勾通,也決與劉煌無幹,否則劉煌決不致這般蠢法,出爾反爾、自害自身的道理。明姑再不就是負氣被迫出走,適逢其會逃走,不是亂竄,便必藏身近處。聽劉煌所說,此女本領有限,婢女更是平常,怎會連傷了三個好手?行凶的就是女子,也必另有其人,否則仍是矮子作怪。看他事後平滅雪中足印,更見情虛,好似故意叫人疑心是個女凶手,否則何必多此一舉?矮子即使反問弄巧,還許又是他鬧鬼,不知用什法兒逼迫明姑出走,重又嫁禍於她也說不定。倒是沙兄所說周家客店五鼠投宿之處,情形大已可疑,如是敵黨,必非好相與,非親身往查不易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