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啊,山上咋就沒樹呢?”
彭傑提溜著行李,來到廣場就嚷開了。
“這裏海拔高,山上供氧不足,所以樹都長不起來。”
我第一次見到了沒有樹的山,它們矗立在很遠的地方,但好像又很近,近得我都能看見它那巍巍的身軀下,深入骨髓的寂寞,那是一種滄桑,這個昔日的大海經過地殼運動最終變成了黃色的禿山,大自然對它幾乎可以說是殘忍。
大巴車行駛在去市中心的路上。不管是天上悠散的白雲,還是那盡收眼眸的山巒,一切都是新鮮的,風格獨特的藏式建築,穿著各色民族服裝的藏族人,從寺廟飄過來的藏香……
彭傑不知道是天生愛動,還是興奮過度,又或者是發現了新大陸,不停地對著路上的所見所聞評頭論足。特別是在汽車經過布達拉宮門口時,他更是興奮得跳了起來,惹得周圍的人跟著一起興奮。
“安靜點,不要興奮過度,小心高原反應。”
卓瑪不止一次地提醒,可很快就被人聲淹沒了。拉薩,注定是個不一樣的城市。
大約一小時後,大巴車在拉薩警校停了下來。從大巴車上下來,眼前是一片楊樹包裹下的樓房,樓房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不但低矮,而且牆麵上的白灰也差不多掉完了。地麵顯然沒有經過平整,凹凸不平。這裏完全看不到大都市的繁華,但我反而覺得舒坦。像我這種人,原本就不應該要求什麼。
彭傑的想法跟我相反,他的臉上是大大的驚歎號。
“天啊,這是真的嗎?這裏是大學嗎?房子是上世紀五十年代修的吧?”
“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我還是回去當黃沙村助理算了。”
當然,彭傑隻能是說說,因為他回不去了。
簡單的集合過後,就是收拾個人物品,我和彭傑來到一樓左邊的一間房子。房子不大,剛好可以放下五張高低床。鐵床一看就有些日子了,上麵已經鏽跡斑駁,牆壁顯然也沒有經過修繕,白灰掉了一地。
“條件的確很簡陋,但我保證這隻是暫時的。新宿舍已經在修了,我希望你們能堅持一下。”
卓瑪走進了寢室,她滿臉笑容。不知為什麼,看到她的笑容,我心裏什麼怨言就沒了,但彭傑就不一樣了,抱著頭,開始了抱怨。
“我的頭咋這麼疼,呼吸也困難,難道這就是高原反應嗎?”
“沒事的,高原反應是正常的,過兩三天就好了。對了,你們要多加點衣服,小心感冒。”
我和彭傑都沒有在乎卓瑪說的後半截話,但結果卻是很嚴重的。
還沒到第二天,彭傑就不行了,呼吸困難,臉色蒼白,渾身就像棉花一樣,軟弱無力,還發著高燒,他不停重複著一句話:“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趕緊摸了摸他的胸口,才發現他的心跳超過了常人一倍。我聽說過高原反應很厲害。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他這是感冒引起的肺水腫,快點送醫院。”
巴羅到底要比我清醒,這個時候是淩晨兩點。
當我和紮西,還有巴羅將彭傑送到醫院時,醫生的一句話,把我嚇了一跳。
“你們要再晚點,小夥子就危險了。”
我隻能說謝天謝地,當然,還得謝紮西、巴羅。
紮西來自林芝,全名叫紮西索旺。藏族人的名字比較特殊,一般為四個字,而後麵兩個字才是姓氏,前麵兩個字是名,但有時候為了簡練,一般也會將第一個字和第三個字連起來念,例如巴羅,他的全名是巴桑羅布。
紮西是西藏大學畢業的,我們這一批藏族學員大半都是在西藏大學招的,紮西人比較黑,壯實的身子,身高有一米八。巴羅要矮一點,體形更壯。
我沒想到肺水腫這麼可怕,如果彭傑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要知道,當初讓他來西藏,是我的主意。
“譙羽,彭傑怎麼樣?”
卓瑪顯然是才趕過來,睡眼蒙曨的她,穿著一件乳白色風衣,滿臉的焦急。
“正在裏麵搶救,不過你放心吧,醫生說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
聽了我的話,卓瑪才放下心來。
大約經過三個小時的搶救,彭傑的病情終於穩定了下來。巴羅和紮西知道無大礙後,就回去了,而卓瑪堅持留了下來。
特護房裏的彭傑還是處在昏迷中,他這輩子可能都沒遭過這種罪。
“昨天,我就提醒他不要激動,要保持平常心,多穿點衣服,可他就是不聽,他還以為這是內地。要知道,這裏的海拔是三千七百米,含氧量隻有內地的百分之六十。人一旦感冒,心肺功能下降,就很容易導致肺水腫。”
“我現在終於知道了,你們在成都說的話一點都不假。”
“怎麼?後悔了嗎?現在還來得及。”
“來得及?”
我搖頭苦笑,開弓哪有回頭箭。
從醫院回來,已是五天後了。寢室原來有十個人,現在隻有八個了:巴羅、紮西、劉海、赤倫、我還有彭傑,再加上兩個成都大學的,其他兩個人因為不喜歡拉薩的氣候,昨天已經坐飛機打道回府了。
“羽哥,要不我們也回去吧?”
彭傑經過幾天的治療,已經康複了,但肺水腫明顯給他的心理留下了陰影。
對於彭傑,說心裏話我是不想他走的。這群人裏談得來的本來就不多,他要是走了,肯定會少很多樂趣。
“胖子,你現在回去也行,可你考慮過回去後幹什麼嗎?撿破爛還是收垃圾,現在內地滿大街的大學生都沒找到工作,難道你能例外?再說了,你要知道,你現在是國家幹部,公務員啊,人民警察,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全國十三億人,警察也不過幾十萬,這黑色製服是有限的,不是說誰都有機會穿的。”
我使勁拍了拍身上的黑色警服。因為我知道,彭傑非常喜歡穿警服的感覺,他骨子裏就喜歡威風。
彭傑愣怔了半天,情緒稍有好轉。
“可這身體受不了啊,我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