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2 / 3)

旺姆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己能夠當主人。雖然在潛意識裏,旺姆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但心裏還是不由一陣悸動。因為能擺脫土司的控製,當家作主,這是幾代人的期盼。它的誘惑力要遠比得到幾塊草場大得多,畢竟沒人願意成為一隻會說話的牲口。

山洞的生活是平靜而愜意的。旺姆除了細心地照料李佑威外,就是聽李佑威講故事,然後陪李佑威看日落。

“他的語言很生趣,講起話來頭頭是道,能從早上講到下午。雖然我已經記不清他都講了些什麼,但我知道,自從遇見他後,我的思想變了。我知道了什麼是自由,知道什麼叫獨立,也知道了什麼叫人民當家作主。”

這是旺姆老人的原話。她講到李參謀的時候,聲音多了幾分悸動,語氣也輕鬆起來。

在山洞休息了十天,雖然沒有好吃好睡,但卻是旺姆這十多年來最開心的日子。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少女的情懷,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情歌也躍入口中。於是,山洞的生活就多了一份浪漫。

“他的口哨吹得特別好。我唱什麼歌,他都能用口哨伴音。他還教了我一首歌,《國際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把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可能是受到情緒感染,我和查亞也跟著旺姆老人哼了起來。那遙遠而又熟悉的旋律還是那麼讓人激昂奮進。

“那後來呢?”

“後來……”沉默了許久,旺姆才追上了溜走的思緒。

“你真的要走嗎?”

那是一個煙雨空濛的早晨。天空像是在下雨,又像是在下雪。

“是的,我還有任務在身上。”

“可是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

“不礙事的。受傷對於我們來說已是一種習慣,沒什麼大不了。”

旺姆雖然有些不舍,但她卻不能阻止。她把自己手工縫製的一件羊毛披風披在了李佑威的身上。

“我送你吧。”

“嗯。”

李佑威點了點頭。兩人走出了山洞,離開了山區。

進入草原,兩人經過了旺姆的家。但出現在麵前的卻是一副悲慘景象,房子已經被燒光了,而旺姆的父母也死於大火中。旺姆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呆立在廢墟前,泣不成聲。

“旺姆,跟我走吧。我會一輩子愛護你的。”

旺姆看著眼前的滿目瘡痍,撲在了李佑威的懷裏。

“你會為我報仇嗎?”

“會的,一定會的。我們一起把剝削者從你們身上奪取的東西要回來。”

李佑威的眼神堅毅,語氣不容置疑。

“他最終還是沒能和我一起去報仇。”

旺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語氣變得沉重起來。她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回憶。那些記憶的碎片,被她細細地整理後,成了一幅永不褪色的畫卷。

將父母的屍體簡單安葬後,旺姆和李佑威又馬不停蹄地向東走。兩天後,兩人在可庫土司的管轄邊界上,被土司的護衛追上了。眼看著兩人都要被抓住,危急時刻,李佑威把一張羊皮遞給了旺姆。

“這個東西你一定要親手交給古曲裏的王團長,很重要。我去引開他們。”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行,你記住,你得活著,好好地活著。你還要見證農奴當家作主的那一天!”

李佑威說完,縱馬奔向了另一邊。

護衛被引開了,旺姆也脫離了護衛的追捕,但從李佑威那邊傳來的那幾聲槍響,也徹底擊碎了旺姆的心。

“他死了,死了五十年了。”

“他第一個走進我的心,也是最後一個。我還記得他的鼻梁很挺,眼睛很大,他……”

說到這裏,旺姆老人已經淚如泉湧。

我和查亞沒想到老人身上還有這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它既是一段純美的愛情,又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史詩。生命很難偉大,但卻可以鑄造永恒。李佑威這個湮沒在草原上的解放軍,注定要活在旺姆老人心中一輩子,活在翻身農奴心中一輩子。

第二天我和查亞離開的時候,旺姆老人拿出了一串藍色的和一串白色的珍珠手鏈分別遞給我和查亞。手鏈晶瑩剔透,雖然年代久遠,但光澤依舊。

“這本來是我準備送給他的,但他卻被佛祖帶走了。這個東西留給你們吧。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地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奶奶!”

查亞的依依不舍,換來了旺姆老人的如水悲傷。

“走吧!時間不早了。”

“我們會再來看你的。”

我和查亞心情沉重地離開了旺姆老人。

回去的路上,查亞反複在一個問題上糾結著。

“假如我死了,你會不會一輩子記得我?”

“你瞎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

“我就要你說嘛!”

“這個……”

有些話就幾個字,也很容易說出口,可惜我們卻沒說,以至於,以後……

“黑人,我去給旺姆老人送藥去了。”

“哦,要不要我陪你去?”

“算了,你還有事忙。我一個人能行。”

“哦。”

我沒有再堅持,確實是手裏的活太多。這是從旺姆老人家回來後的第三天。

救援物資從地區源源不斷地送來,要進行統計、派發,然後登記造冊,還有軍隊來的醫療隊需要安置。雪還沒有融化,這一切都進行得比較緩慢。

“來喝口水吧!”

我抬頭一看,是傑克,那個英國人。連續忙了幾天,他臉上是很明顯的疲憊。

“我以前聽人家說起過西藏,他們都說這個地方很神秘。現在我發現,它不單單是神秘,它更多的是滄桑。是的,滄桑。”

“為什麼這麼說?”

我放下了手中的活,看了看他。

“這裏自然條件太惡劣了。在我們老家南安普郡,千年都不可能出現六月雪。而這裏,好像這不是第一次。我雖然才來幾天,但這裏的高寒缺氧讓我吃盡了苦頭。來此一遊,見識一下倒可以,但要在這裏生活那就得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