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快樂敲響我的房門時,雖然我心裏很想去開門,卻忍住了。我隻是跪著祈禱,沒有去打開那扇門。
事實似乎確實是這樣的:那池塘裏的泉水可以灌溉許多幹旱的田地,也能為很多隻嘴巴解除幹渴。但是,對我而言,流水又算什麼呢?我還能從這流動的泉水中了解到其他一些東西嗎?流水啊!你除了給我帶來些許清涼還能給我帶來什麼呢?即使對我來說隻是帶來清涼已經足夠,但是我也知道,那清涼是短暫的,隻需片刻我又會感到灼熱了。在不斷的探索中,我終於明白,那清涼的一刻雖然是快樂的,但也隻不過是快樂的表象。這份快樂的表象終會如水一般悄然流逝。而我之所以會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泉水長流,也隻不過是為了永遠地留住那份清涼。
江河裏的流水擁有著永不枯竭的清涼,澗溪裏的流水會永不停歇地傾瀉。但你們與用來給我洗手的水不同。那點水在洗完手之後就會被倒掉,因為它們已經失去了清涼,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那從別處取來的水,就像是人的智慧一樣。換而言之,人的智慧隻是如同那些被取來的水一樣,在失去清涼之後,就會喪失價值。並且可以肯定的是,它絕不同於江河裏那源源不斷的流水,它亦沒有那種永不枯竭的清涼。
我討厭等待,因為等待就意味著焦灼不安。青春是無須等待的,就像那小徑上的韶光年華是無須等待的一樣。若我們堅持等待,那小徑上的綠葉就會變成枯黃的落葉,那青春的美酒就會發酵成為酸澀的陳醋。無須等待,既然我們擁有那些強烈的渴望,為何不立即采取行動呢?為什麼要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所有的欲望都稱之為“罪孽”呢?無須等待,不要讓青春的花蕾枯萎,不要讓燃起的欲望熄滅,盡情狂歡吧!
我們不妨向動物學習。夜晚,當一條狗發現風吹草動,它就會毫不猶豫地向著月亮發出淒然的嚎叫;當一隻貓見到同類開始發情時,它就會立刻向嬰兒一樣地啼號。
而當狗吠貓啼結束後,城市終於體會到了一點寧靜。對於整個城市來說,那些生命的全部希望在不久後就會煥然一新。
等待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啊!現在的我正等待著真正的入眠,然而時間就像在此刻停滯了一般,我所渴望的一切都需在等待中才能實現。等待使我憔悴,等待讓我陷入對以往的追憶。我還記得在青春這條小徑上徜徉的時光,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時光啊。每一天都是那樣快樂,每一天都是如此充實。我曾赤裸著雙腳,輕輕地踏在那小徑的石板上。我記得那根濕漉漉的鐵欄杆,因為我曾用我那偌大的腦袋倚靠過它。還是那個熟悉的位置,還是在那片陽台上。夜晚,月光灑在我的臉上,反射出極美的光澤。我那皮膚的光澤就像是熟透待摘的果實,沒有比這青春之下的果實更迷人、更美好的了。
直到水果熟透了,我們都沒有及時將它摘下來。那熟透的果實孤零零地掛在枝頭上,隻有在我們饑渴難忍時,才會走上前去,踮起腳尖,將嘴湊過去狠狠地咬上一口。可笑的是,我們吃進嘴裏的是早已腐爛的水果,那滿口的臭味使我們猝不及防,同時也讓我們的靈魂躁動不安。
親愛的無花果啊,你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果實。那些幸運的人沒有執著於等待。他們趁著這年輕的時光,急不可待地便咬食了那酸溜溜的果肉。當那果實真正進入口中之後,他們發現那果樹不僅擁有酸溜溜的果肉,還具有香甜可口的乳汁。在盡情地吮吸一番之後,既解渴又使人精神振奮。懷著飽滿的精神,他們繼續趕路。我們也快點上路吧,不過,在即將上路之前,我們首先要結束我們那艱難的時日。
自不必多言,我已經竭盡了全力。我必須讓我那傷痕累累的靈魂避免遭受更大的損耗。但是,如果隻是一味地患得患失,我依然無法改變現狀。我必須消耗我的感官,才能轉移注意力。然而,我的靈魂在過去的日子裏已經夜以繼日地無數次瞻念過上蒼,我早已不記得自己千方百計地進行過多少種困難的祈禱了。而我之所以這樣做,無非就是以消耗自身來顯示虔誠。
又是美好的一天。清晨,我迷迷糊糊地起來,實話跟你說吧,我已經忘記自己是從哪座墳墓裏潛逃出來的了。在那令人陶醉的美夢中,我看到海鳥舒展著雙翅正盡情地戲水。納塔納埃爾啊!你是否知道生活具有怎樣的形象呢?即使你一時沒有答案也沒有關係。現在,你可以聽聽我的答案。在我看來,生活的形象就像是垂涎欲滴的口中一個美味的果實。
生活就是這樣,我們不可能每一天都酣睡到天明,一些夜晚難以成眠是很正常的。就像我現在的狀態一樣。我睜著大大的眼睛躺在床上,我在床上期待已久。奇怪的是,我並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麼。我努力尋覓著睡意,但我的努力顯然是徒勞的。此時,我感到四肢軟綿無力,就像是剛剛經曆了情歡一樣。我並不滿足於肉欲的快感,有時,我更願意去尋找一種更隱秘的快感。
我饑渴難耐,雖然有水解渴,卻是愈飲愈渴。我的幹渴越來越強烈,為此,我真想大哭一場。
我一刻不停地使用著我的感官,直到它們被磨損得透亮。早晨,在我走入城市的時候,我從體內就能感受到那蔚藍的天色,不知不覺,那美好的天色已然侵入了我的身體。我嘴唇的表皮已經被撕破,牙齒劇烈地疼痛著,齒尖也已經磨損。我吮吸了幾下嘴巴,整個口腔都跟著動了起來,而在口腔吮吸的同時,我那有些微白的雙鬢也塌了下去。我的狀態極度糟糕,就連田野裏的一絲洋蔥花的氣味也會無端令我惡心。這或許就是失眠的代價吧。
又是一個失眠的夜。當月上樹梢的時候,我聽見喊叫和嗚咽的聲音,毫無疑問,那必定是哭聲。唉!可憐的哭聲。我不禁猜想:哪兒來的哭聲呢?我猜這就是那類惡臭之花結出的果實吧,當然,也有人稱之為甘甜之果。自那以後,我似乎有了某種頓悟。我決定去遊蕩,帶著欲望的不可名狀的苦悶去遊蕩。
我渴望自由,或許通過遊蕩我便能獲得這種自由。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對於遊蕩的我,若住進你那遮風避雨的房屋裏,我一定會窒息;若我真的處於遊蕩之中,你那溫暖的床笫也難使我滿足。遊蕩就是要衝破束縛,打破常規!這就是我理解的自由。既然遊蕩可以使人自由,那你還要等什麼,不如和我一起去遊蕩吧!這樣,從今以後,你在那無盡的漂泊中就不用再苦苦尋覓目的地了。
失眠的夜晚,我們的幹渴變得越來越強烈,即使立刻給我一杯水,我也不會立刻開懷暢飲;而隻會發現,它多麼令人作嘔。
美麗的女子啊!在我眼中,你就像是一顆熟透了的果實。人們看到你卻無法摘取你,你隻能孤零零地待在禁閉而狹小的果園樹蔭下。欲望的果實,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既然如此,何不豁達一點,自由一點,不如讓我們跟著那果實搖擺,隨風跳起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