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瞳孔一收,道:“你……你怎麼變小了?”少年本來心下疑惑,一聽聲音竟是那劍客,見他把胡須一剃,頭發束好,年輕了有十來歲,一時險些沒認出來。
那劍客把包袱放下,道:“不要亂說。”包袱裏裝著醬料柴火等物,都掏出來後,墊底的有口雙耳黑鍋,劍客從懷裏摸出一把短刀,道:“你把鍋子支起來,我去河邊把魚鱗剃了。”
少年和他的小夥伴們在水邊煮過魚,此刻熟練地架起鍋接了半鍋水,劍客過來用火折點上火,煮了起來。青荇又潛入水中半寸不到的時候,劍客把魚丟在鍋裏,配好醬料,等魚湯次沸後撒上幾片新摘的嫩荏葉,一鍋乳白色魚湯便在春色間蕩漾著它的鮮香。春魚極嫩,劍客和少年盛碗食了半刻鍾,等魚湯見底,少年腹中暖和,與劍客枕著雙手躺在地上午休。
劍客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回味著魚湯,暗想自己的名字,道:“師父從不叫我名字的,師妹叫我師兄,其餘的就是來客棧吃飯的客人了,他們都叫我小二。”
劍客道:“那我叫你小子,你的名字豈不就叫小子?”
少年道:“對了,那你叫什麼?等回去和師妹說起,都不知道怎麼叫你。”
劍客笑道:“我姓葉,你就叫我葉大俠好了。”
少年道:“葉大俠,你去秦嶺幹什麼?也是去摘花麼?”
葉大俠聽得酥麻地伸了個懶腰,仰天長吸一口氣道:“沒什麼大事,就走走,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少年道:“那你不需要做事嗎?師父說,不做事會餓死的。”
葉大俠道:“大俠是不用每天做事的,有時不做事反而更加吃得飽。”
這件事美好得超出了少年的想象,一時不知道怎麼問。已經過了晌午,劍客葉大俠站起來,提起劍插在左邊腰際,伸了個懶腰,道:“過了這條河,再走兩三個時辰有個鎮子,今晚咱們在那歇腳。這個時節鎮上的臘肉該到火候了。”
少年聽到臘肉,頓時腳底生風,跟了上去。
露水掉在青石板的街道上,鎮上祁記米鋪門前瀉下一方乳白色的陽光,撲打在小廝袖邊的清晨上。小廝往北走,在一麵斜斜挑起的酒旗前停住,門邊躺椅上睡著一個老酒鬼,酒鬼抹著鼻子衝小廝笑道:“怎麼這麼早就叫酒了?你小子昨晚偷喝了多少?”
小廝把酒壇放到酒鬼麵前,打了個哈欠道:“昨晚店裏來了四個客人,十來斤沒夠喝,我家老爹兒叫我來沽酒早早備著,早飯別沒了供應。”
老酒鬼聳了一下鼻頭,道:“什麼打扮?”
小廝道:“腰裏都有牌子。”
老酒鬼舀酒把壇裝滿,道:“最近江湖裏的人多,注意些,把酒拿去好好伺候,別塌場把你家店子拆了。”小廝諾了,提了酒就沿著原路走回,經過一家麵鋪,晨尚冷,此時鋪裏隻有兩個疲倦的客人,一個是青衫長發的劍客,另一個則是衣裳襤褸的少年,少年噘嘴抱怨道:“為什麼要通宵趕路?秦嶺就快到了嗎?”
葉大俠抄起酒壺,道:“趁著好天氣今天過了明關,明關之後就都是山路了。”少年嘴裏回味著這句話,和碗裏的素麵一樣,困得完全品不出意思,腦子裏一片漿糊。低頭吸了一口麵,眼皮不知不覺閉了起來,等再睜開眼,麵條還在嘴裏,臉頰卻幾乎要碰到麵湯了,連忙咀嚼起麵條,想借此提神,隻嚼了兩下,但覺越嚼越困,正待起身,混沌的牆壁上那雙眸子突然浮現出來,驀地間射出一道金光,少年大叫一聲,從凳上栽倒在地。
葉大俠正看著小廝提著酒壇的背影發呆,迅速驚醒過來從地上扶起少年,一探鼻息,吞吐不定,試著輸一道真氣遊離在少年的胸腹間,卻見他的眼睛越閉越緊,便將他放在椅子上不再理會,自顧倒提酒壺喝了口酒,兩條眉毛鎖著,在沉思什麼。因為隻是純粹的思索,所以他的眉間並沒有霾光。又半晌,少年一聲**,雙手捧著頭猛地搖晃了幾下,蘇醒過來,道:“它肯定是趁我困了就出來搗亂。”
葉大俠倒好一杯清水,遞給少年道:“你是不是閉上眼就看到一對眼珠子?”
少年訝異地點了點頭,道:“對呀,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葉大俠道:“知道,小事的,過幾天就好了。”突然忍不住一笑,道:“沒想到你這種小蝦米身上還釣著一條大魚,不過太早了,不是時機。”
少年被嚇醒瞌睡後食欲大增,沒理會葉大俠的喃喃自語,幾口將素麵扒光,兩人吃完,投小鎮北麵去了。起初葉大俠還隻是迅速地走著,少年勉強能跟上,出了小鎮葉大俠就開始跑起來,少年隻跟著跑了一陣便氣喘籲籲,癱在地上,葉大俠回身把少年夾在腋下,腳尖一點,掠了出去。少年隻看見兩邊景物飛快後退,等葉大俠額頭見汗時,到了一個小關隘,葉大俠攏了攏少年,笑了一聲,不作停留,又掠出隘口幾百步,才放下少年,在山道上緩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