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梁早已心不在焉,沒有聽到少年說什麼,少年便自己出了門,走原路下山。少年走後不久,弟子回來稟道:“父親,我已見此二人過了門亭。”
段梁長呼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位子上,端起茶水咕嘟嘟吞了一大口,道:“奮兒,剛才毫厘即是滅門之禍啊。”
段奮道:”孩兒愚鈍,父親為何如此輕易交出司馬吩咐我等代管的事物?“
段梁道:”你可知道我龜峰寨是秦嶺段寨的一脈分支?“
段奮道:“父親說過。”
段梁頹然道:“現在秦嶺已經沒有段寨了。”
段奮驚道:“為何?”
段梁道:“應該是幾天前,收下玉玦的這個人將段寨滅門了。”
段梁的話在段奮心裏荒唐得簡直胡說,道:“段寨有百餘弟子,在七十二寨中財力武力皆是上乘,憑他一人哪有這般能力?”
段梁道:“他們一共四個人,是俠義莊的執刑司,這個人領頭。他的名字你很熟悉,就叫做謝流鉉。”
段奮怒道:“謝流鉉?就是差點害死柳弑的那個傻逼?父親,請許孩兒下山找他一戰。”
段梁見段奮完全不明自己話中之意,也沒了解釋的心情,將扳指放在幾上,道:“你連我都打不過,怎麼能碰到他的一片衣襟?“
段奮道:“既然這樣,那就更不應該把東西交給他了。”
段梁道:“若是我猜得不錯,段寨是不願交出寫道箋才被滅門的,此時謝流鉉得了寫道箋,我們若是再不給玉玦,除了滅門絕沒有其它的下場。”
段奮道:“他要這兩件東西有什麼用?”
段梁道:“囈鴆的事你知道,藥癡後來又研製出能令解藥無能為力的新囈鴆,藥方就在寫道箋和那塊玉玦上。”
段奮想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俠義莊拿到新囈鴆,那我們豈不就像滅門了一樣麼?”
段梁苦笑道:“我們聽話點,起碼俠義莊是不會要我們命的。你不是常說柳弑沒死麼?就讓他來拯救這個危局吧。”
段奮道:“孩兒聽說江落城近來都在長江南北,不如和他說了這事,我們一起把那兩樣東西搶回來。”
段梁道:“謝流鉉何等人,你們這些後輩小生哪裏能從他手裏搶走東西?”歎了一聲,又道:“本來我想明年就把寨主傳給你,隻身前往秦嶺認祖,現在俠義莊重掌囈鴆,估計這幾年的平靜又要被你們這些柳弑門徒打破了,龜峰寨該怎麼站隊,還要我來拿捏,這期限就暫緩幾年吧。那個少年所說的少女應該便是嶺兒了,你喚人快點去山中找找。”
少年坐在關花穀口躊躇不前,花香裏山中寂然無聲,豺狗的陰影倒不是少年現在的苦惱,少年凝神看著一雙眸子,新的苦惱是隻要他一閉上眼,這雙眸子就出現在混沌的牆壁上,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意識,狠狠地甩頭都不能甩掉,眸子裏的藐視和那個武者叮囑自己時一個模樣。山風吹拂過幾次滿臉愁容的少年,還是吹不走他的憂愁,正煩躁迷茫間,背後一個聲音道:“為何如此苦惱?難道在這花山香海中還沒有摘到花嗎?”
少年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那人拈著一支花,左腰係著一把長劍,正對著自己笑,少年記起來,是酒肆裏遇到的那個劍客。這個笑容如此開心,讓少年心裏平靜些許,道:“我本來已經找到了最漂亮的花,可惜被人捏碎了。”
劍客道:“這滿山遍野的花,隨便摘一朵就好了,你師妹肯定會很開心的。”
少年道:“這些花都不是最漂亮的,我不能騙我師妹。”
劍客愣住,頓了頓道:“那恰好,我知道秦嶺之麓有一處所在,杜鵑花要比此處的好看許多倍,那些花被風吹起來,天上雲端都是花海,那裏應該有你要的東西。”
少年摸了摸腦袋,道:“秦嶺在哪裏?”
劍客道:“從這裏走,估摸要半個月左右。”
少年道:“這麼久?師父會打我的。”
劍客道:“那也是無奈,天下再沒有一處地方比那裏的花還美了。”
少年摸著冰涼的石頭,一時難以決定。劍客任他自思,解下佩劍抱在懷裏,就倚在花草之間假寐起來。
少年把腦子裏的眸子和師妹失望的臉比較了一番,還是後者更難以忍受,便道:“好吧,我去秦嶺,但是你能告訴我要怎麼走嗎?”見那劍客好像已經睡著,忍不住上去推了一把。
劍客道:“在江湖之間又有哪裏不是路,隻要走著走著便到了。”見少年不知所措,倏地在他頭上彈了一指,道:“恰巧我也去秦嶺,你便和我同去罷。今晚在此睡下,明天再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