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三賊料知仇敵有心戲弄,也許還有別的詭計,便由姚德興發令,將眾散開,自己立在當中厲聲叫陣也無回音。等了一陣,群賊忍不住又厲聲咒罵,始終不聽聲息,不見人影。眼看太陽快要落山,這夥賊黨雖是江湖中人,平日均頗享受,立在雪地寒風之中全覺不耐,於虎已經同黨分了一雙套褲、一件小棉襖穿上,正在低聲悄說昨夜那班賊黨受創經過。原來馬翠鳳用心陰毒,本意假裝火並誘敵,料知影無雙愛抱不平,最恨淫賊,必幫一麵,隻一現身,連軟帶硬一齊來,合力夾攻,十九上套。誰知那兩起賊黨由第一夜起借著互相追逐拚鬥,乘機約請能手相助,連用許多心思,對方理都不理,反把自己人假擒了幾個放在牢內,照此下去如何落場?昨夜畢氏夫妻正在相對愁急,打不起主意,影無雙忽然現身,馬翠鳳聽出對方似有疑心,恐被識破,跪在麵前連哭帶求,居然說動,隨她同往千佛山擒賊。因是出於意外,雖有同黨守候在彼,為首諸賊多半還不知道,佟金海偏又離開,不在當地,對頭說走就走,事前漏了口風,馬翠鳳不能不去。
總算話說得巧,將畢貴一人留下,暗中示意,令其速往約人,趕到千佛山後賊僧廟中裏外夾攻,雖與原想陰謀相左,隻要趕到得快,仍可不露破綻。
誰知畢貴始終不曾帶人趕去,姚德興這一夥又被敵人分散,再用一封假信誘來柳泉居,鬧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馬翠鳳那裏還不知道。到了千佛山後,久等同黨未來,仗著嘴巧,居然問出對方實是一位女俠,並還原諒她的苦衷,不等佟金海回廟先往下手。
本意廟後山洞密室內還有十多個同黨,雖無為首諸賊厲害,本領也都不弱,事前設法暗放了一個信號,業已警覺,眼看天已不早,再等下去恐露破綻,天氣又冷,隻得硬著頭皮隨同敵人入內,裏麵假裝睡熟的埋伏剛一暴起圍攻,便被敵人點倒了四個。翠鳳看出不妙,惟恐同黨傷亡,加以疑心生暗鬼,正在情急,恰巧另兩得力同黨由前殿趕來,翠鳳忙喝:“這是自己人!”先將影無雙穩住,這兩惡賊自然會意,假意隨同動手,冷不防取出獨門迷香回手一抖,一股濃煙過處,人雖迷倒,發迷香的一個卻中了一劈空掌,口吐狂血而死。
當時將人綁住,正要剝那一身特製的皮衣麵具,忽聽空中雕嗚,跟著前殿失火。翠鳳為防萬一中計,還分出四人看守,然後趕往救火,並令人去查問畢貴所尋的人如何未到。等到把火救滅,天光大亮,正和賊僧法勝調笑,忽聽人報,說廟後有了爭鬥之聲,翠鳳人最機警,回憶前情不禁膽寒,便留了心,表麵隨同賊僧趕往察看,人卻落在後麵。
剛出後殿,望見前麵崖下雪地裏又倒著兩個同黨,便知不妙,忙往後退,掩向佛座之下側耳靜聽,後去的十幾個同黨先是同聲怒吼喝罵,跟著一陣大亂過處便沒了聲息,料知凶多吉少,進退兩難,哪裏還敢轉動。隔了小半個時辰,忽見影無雙穿殿而過,仍是原樣,看意思似想搜尋自己下落。戰兢兢又等了些時,不見動靜,壯著膽子去往後麵一看,全廟僧徒賊黨均被敵人倒吊後洞之內,並還留有一張紙條,一把尖刀。大意是說:本心不願鬧大,連累善良,無奈內有數賊自尋死路,翠風更是陰險可惡,決不能容,早晚必要取她狗命。這班賊黨多半破去真氣,從此無力害人,過上一個對時自會醒轉,此時一動必死無救,從此洗心革麵還可無事。未動手的賊黨和為首諸賊決不服輸,午後可往大王墳相見等語。
翠鳳一見心膽皆裂,仗著那廟地勢隱僻;香火都在前院,香客從不上門,又是冷季,廟產甚多,有兩個種園的老香夥也是賊黨,恰未波及,忙都尋來,悄悄告以前事,令其緊閉廟門,在內等信。匆匆逃回,剛到前山,便遇於虎奉了師命,說昨夜對頭命人叫陣,約在柳泉居相見,畢貴卻無一人見到,越知出了變故,忙令先尋佟金海與為首諸賊,告以前事,自己少時也要前往與之一拚。於虎本往柳泉居趕來,途中想起仇敵曾有大王墳相見之言,何不便道一探?剛到墳前,迎頭遇見兩村童由裏馳出。平日倚強淩弱成了習慣,因是第一次前往,不曾去過,想要探詢,素性凶惡,開口便無好話,剛喝問得兩句,對方已變臉冷笑,問他會說人話不會,問路無妨,如何口出不遜?於虎哪知厲害,口中喝罵,剛要伸手去抓,村童不曾抓中,自己卻被身後來的對頭夾頭皮一把抓了一個結實,繞路提到墳堂裏麵,將全身衣服剝去,命兩幼童送往當鋪,將當的錢買些酒肉,就在雪地裏麵三人同吃。於虎早被點了穴道,不能轉動,凍了一個多時辰,剛聽出對頭是個女音,與翠鳳所說相同,忽聽空中雕嗚,影無雙立和幼童走去。隔有頓飯光景獨自回轉,將他解開,笑說:“你師父來了,還不快滾!”於虎業已嚐過厲害,哪裏敢強,連忙逃出。冒著寒風,剛一出林,果與群賊相遇。
為首三賊一提影無雙是女音,與方才對麵所聞口音不符,料是所說同伴也在當地。
正在算那時刻,內中白常年已六十開外,自從洗手享了十好幾年福,有些怕冷,見天色已近黃昏,對頭還無蹤影,其心難測,又料當日敗多勝少,心中憂疑,打算就此下台。
剛忍不住笑說:“這廝真個欺人大甚,是好的滾出來,偏又藏頭露尾。這班無知鼠輩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莫要有心搗蛋,叫我們都喝西北風,他卻鬼頭鬼腦早已溜走,那才是笑話呢。”
姚賊知他一向膽小多疑,聞言氣憤,剛要開口,忽聽有人冷笑道:無恥鼠賊,你們路上商量,不是想用車輪戰法,候到老賊佟金海尋來再下殺手麼?依了你們又不好,如今佟賊就要到來,我倒看看這個老賊有多大本領,你們看得這重。至於你們這些鼠竊狗偷連個眼力都沒有,先在柳泉居酒館業已明言,我那是變戲法,並非真個會飛,因恨你們背後罵人,火氣太大。請你們吃上一點雪花,好讓你們清醒一點,免得滿口噴糞。
我人就在樹上,不過對麵埋伏一隻大雕,我用一件東西將那大蓬雪團朝下打落之時正拋過一件黑衣,你們便當真人飛過,變成大雕逃去,竟會看不出來,真笑得我肚痛。你們到時我早等在這裏,隻為佟賊未來,又想聽昨夜今早另一起鼠賊的故事,懶得開口,你們這許多人,我又突然出現,西洋鏡不拆穿又要疑神疑鬼,當我會隱身法了,其實這個不足為奇,不過我比你們早到一步,又因在北天山住過兩年,不怕寒冷,腳底又輕,冰雪凍得又極堅凝,一到這裏便隱藏在你們身旁雪窯之中,外麵加上一件上麵鋪滿冰雪的羊皮將它遮蔽,你們當然不會留心,也決看不出來。我又二次說穿,省得你們膽小害怕,疑神疑鬼,誰要願意動手,不問人多人少,隻管過來便了。說時,群賊早已聞聲驚顧,見敵人立在相去不滿一丈的一個小雪堆上,正在指手畫腳,又說又笑。
因是突然出現,相隔這近,並無一人警覺,再想起方才所見奇跡和那一身本領,連為首男女三賊也都有些情虛膽怯,當時全都呆住。直到對方把話說完,方始回過味來,正在同聲怒吼,準備出手的五賊早已打好主意,各將長衣甩脫,把手一揮,群賊重又散開,姚德興獨自上前,冷笑道:“照著江湖規矩本應單打獨鬥,一則你師徒和我們仇深恨重,你又欺人太甚,既是這樣驕狂,多個三兩人想也不在你的心上,何況你並不止一個,還有同黨,不把你打得手忙腳亂也不會激他出來一同領死。現在我們共是五人打你一個,各用兵刃暗器,勝者為高,別的都是廢話,你就快亮家夥吧。再要口出不遜,我們不管那一套,便要先動手了。”影無雙哈哈笑道:“你們怕我這雙鐵掌想比兵器麼?這個容易,不過是動手的人都難免於殘廢呢。”白常立時乘機搶在姚德興的前麵,把手一拱,笑說:“朋友,不要這樣猖狂,再不亮出兵刃,多說廢話,我們便占先了。影無雙原是雙手叉腰而立,聞言方要回答,瞥見白常未句話未及說完,忽然往旁一閃,身法快極,心中一動,料知老賊故意擋在姚賊的右側,好讓他取那暗器,身隨念動,立時拔地而起,一縱兩三丈高遠,起向空中,同時暗藏腰問身後的兵器就勢取出。”
果然姚賊借著白賊往身前一擋一閃之勢,揚手一把飛蝗沙暴雨一般迎麵打到。這類暗器最是凶毒,老賊久已不曾出手,看去比綠豆還小,通體均是鋒菱銳角,並經毒藥煉過,鋒利無比。老賊內外功都是好手,又練就獨門鐵沙掌,那條左臂尤為厲害,休看暗器不大,發將出來宛如一蓬寒星暴雨,多麼堅厚的東西也能穿透,打中五官要害更難活命。為報天山鷹昔年之仇,洗手以後又苦練了十多年,端的比什麼東西都厲害。雙方初對麵時,老賊業已看出敵人本領甚高,成功與否完全仗此一擊,沒想到敵人身法這快,頭一下就打空,隻腳上掃上兩點,平日兩三層牛皮均可穿透的利器竟會反擊回來,不禁大驚。雖然下餘諸賊各有各的拿手,佟金海更是厲害,照此情勢到底討厭,由不得心已虛了一半。一時情急,一麵握緊手中刀,左手又想再取飛蝗沙,待乘敵人下落之勢朝上打去。
就這轉眼之間,忽聽佟金海怒吼之聲由遠而近,還未看出人在哪裏,目光到處,瞥見一條黑影飛馳而來,相隔兩丈,迎麵就是三四道兩寸長的寒光朝為首諸賊打到。姚賊見那來人又是一個影無雙,非但裝束相同,身材高矮也都一樣,情知厲害,忙即閃避,耳聽颼颼之聲,隨同敵人來勢,那兩寸來長的寒光已連珠打到,勢子又猛又急,內中一枝竟由耳旁擦過,稍差一點便被打中,心裏一慌,不顧再傷敵人。那人也自迎麵撲到,旁一同黨已被暗器打中。就這略一閃避之間,耳聽一聲怒吼,又有一人倒地。空中敵人也自飛落,和老賊的愛妾七煞娘子伍靈珠鬥在一起。白常剛將暗器避過,回身迎敵。
原來先那一個影無雙正是前集《鐵笛子》所說小名旺子的孤兒祖小俠,和同門師妹天山鷹的愛徒女俠南曼,去年起兩次災荒便這男女雙俠同了另外五個師兄弟姊妹所救。
小俠祖旺外號又叫小鐵笛子,出道最早,本領最高,人更機智絕倫,無形中做了眾同門的首領。第二次蟲災一完,業已因事分散,惟獨鐵笛子祖旺心思細密,當救災時覺著時機未至,權衡利害,深知朝中君臣專說謊話,隻以小恩小惠收買人心,遇到這樣大的災荒,休說不舍放出大量銀米使渡難關,就是一時高興,或因他一家一姓的本身利害發出賑糧,經過貪官汙吏層層剝削,和公文往返上下耽擱,災民縱不餓死,也必逃亡流離,得不到實惠,就有一點發到手內,至多保個三數日的活命,吃光拉倒,仍難免於饑寒之苦。似這樣一麵敷衍故事,一麵心存依賴,決不濟事;須由根本上著想,使能以自力求生才行,單放賑糧並無用處。自家弟兄共隻七人,平日濟困扶危,所結交到的窮苦人民為數雖不算少,但這些人隻能出力,不能出錢,所需這多銀米均須取其所有,濟其所無,似此大量劫富濟窮如被官府知道,已是犯了他的大惡,再要誤會到收買人心上去,這班滿族家奴定必認為大逆不道,陰謀造反,非但阻礙橫生,還要連累許多窮人。他們為了保全一姓私榮,以為升官發財地步,甚而發動官軍,把這全省災民殺光,流血千裏,均非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