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2 / 3)

南曼也接口道:“此言有理,近來實在天冷,途中再要遇見大風,走起路來更是吃力。我們因要起身,有許多事想要趕完,已忙了四五天,就這樣到處托人還不十分放心,打算山中事完再來查看一次。文妹下山不久,不知明日那條山路如何難走,不養好精神,就有一身功夫也是討厭。以我之見,這等冰天雪地深夜飛馳遇上人反易使其驚疑,這類事我們常時遇見,不足為奇。此時歸心如箭,無事最好,真有強敵為難,索性順手除去,反倒省事。我們還是大大方方照常上路,誰還怕他不成?”文嬰一直都似尋思靜聽,一言不發,聽完二人的話,又走了一段,方始從容笑道:小妹真個糊塗,忘了二位兄姊在此時久,到處都有朋友,又隻想到自身的事,不願被人認出,忘了鐵師兄身邊帶有齊伯父的易容丸,老少美醜均可由心改變,也許二位兄姊此時均非本來麵目都不一定,一心老想趕出離此百餘裏的三陽崗,過了孫莊再作打算,非但忘了這條路冰雪太深,險滑難行,連二位兄姊這幾日來日夜奔馳、難得休息均都不曾想到,這樣再好沒有。小妹這裏路徑不熟,原是一路探詢而來,為防人知,本就繞了不少的路,此時回去當然越快越好,底下聽鐵師兄作主,隻將先說孫莊避過,不讓人發現小妹,以後便無事了。

鐵、南二人才知文嬰前途尚有顧忌,但與自己無關,暗忖:她所說兩處,一處肢陀起伏,春夏之交林深草密,以前常有強人出沒,去年救災時得到信息,正要抽空尋去為民除害,尋到當地一看,並未發現賊巢,隻在山溝盡頭淺坡竹林之中藏有一座古廟,外表殘破不堪,打掃卻極幹淨,一點不像賊黨巢穴,內裏隻有兩個老態龍鍾的老尼姑,年已七八十歲,一個還是殘廢,另一個又是聾子,生活十分清苦。初見麵時並將來人誤當強盜,自己也就將計就計設詞探詢,得知賊黨盤踞之地尚在前山一帶,形蹤飄忽,並不一定。上月不知何故,自將所居一所房舍拆光,全數走去,曾往廟中來過兩次,知她師徒年老窮苦,勉強種著幾畝山田,不夠吃的,非但不曾侵害,反周濟過兩次,自己先看對方神氣不像盜黨,又因賊黨全都騎馬,那廟附近不見絲毫痕跡,來路山口零零星星發現的馬糞均已幹透,所說不似虛假,又向附近山村中探詢,均說這兩個老尼姑還是好幾年前有人人山斫柴,途中相遇,路都走不大動,以後山口一帶有賊,無人敢於深入,也未見他出來。上月強人走後,忽然有人見她師徒互相扶持,似由孫莊那麵鎮集上買了一點油鹽,緩步走回,年老力衰,看去十分可憐,隻當賊黨已走,也就不再理會。

“孫莊偏在當地西南,相隔隻有十六七裏,是個聚族而居的大姓,全莊人了不少,擁有大片山田土地,自家築有一圈小城堡,離莊半裏便是鎮集,居民都是他們同族,人多習武。莊主孫尚友慷慨好交,人還規矩,全莊並無大富,但都豐衣足食,莊主便是族長,平日公平交易,不受人欺,也不欺人,遠近各村都喜到他鎮上交易。自己先覺所聞可疑,誤認是個隱蔽本相的土豪惡霸,為了救災,欲往借糧,到後一看,才知主人連同族中少年均曾得過高明傳授。孫尚友之父年已八旬,更是一位退隱多年的名武師,人頗正直,父子二人在全族中輩分最高,又善管理,綠林中人俱都不敢正眼相看。他和三陽圄那班賊黨雖是各不相犯,平日防備甚嚴。老頭子自從昔年退隱回鄉,便打著均富的主意,立有許多規條,獎勵農商,自耕的田不許私相傳授,又開辟出不少荒地,所以人們日子越過越好。雖然家家小康,內中兩家頗有積蓄,但是全莊不問男女老少,都能吃苦耐勞,極少一人坐吃。平日義氣,又肯濟困扶危,這等難得的人家實在不願擾他,當時悄然而去,對方也未警覺。後來想起這兩處地方都有可疑之處,為了事忙,無暇及此,加以賊黨已去,一直不曾再來。孫尚友之父雖有可疑,真名也必隱去,就算以前有什惡跡,業已洗手多年,不應再究既往。當此朝代,像他這樣明白事理的人家已是少見,既不打算驚擾,何必多生枝節?事隔一年,早已不在心上,沒想到文嬰忽然提起,並還十分注重,打算避道而行。此女從小便是孤兒,據她所說以前隨師學藝,不曾遠出十裏之處,直到去冬師父死後方來尋她大姨,山東更是連來帶去不滿半月,如何會與這兩處可疑之地有了關係?”越想越覺奇怪,見南曼兩次探詢,文嬰均用言語岔開,笑說:“南妹,此時何必多言,前途再談不是一樣?”

文嬰方答:“師兄、南妹不必多疑,早晚總會知道。”猛瞥見前麵荒野中有火星一閃,相隔約在十丈以外,文嬰忙即低囑禁聲,跟著把手一比,想要跟蹤掩去。南曼低聲說道:“文妹,休看你本領高強,到底年輕,初涉江湖,你看這裏遍地冰雪寒林,地形險惡,景物荒涼,未了這一段連個人家俱都沒有,你說那三陽崗地方甚大,有一土溝人口便與附近大林坡相通,我們前月未落雪以前曾經來過,休說夭已二更左右,便是未下雪時,太陽隻一偏西便不見有人影,此時如何會有火光?”話未說完,遙望前途寒林掩映中又有火星連閃兩閃,宛如飛星過渡,端的快極。

當日天氣雖好,因在十月底邊,上麵雖滿天寒星,下餘卻是一片漆黑,全仗雪光反映,三人又是練就目力才能辨路。這時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天氣也越發酷寒,有時一陣朔風過處,吹得沿途綴滿冰雪的寒林蕭騷亂響,宛如繁金碎玉交鳴如潮。因未戴有麵具,隻管功力深厚,那被西北風卷來的殘冰碎雪做一大蓬撲向臉上,照樣也是冷得難耐。

如換常人,此時此地早已凍僵倒地,哪裏還能衝風急馳?隻為少年好勝,當著初見的人誰都不肯說出一個冷字。地麵崎嶇不平,險滑已極,上來又是越野而行,鐵、南二人以前雖曾往來幾次,那條道路已被積雪掩蔽,先是有心避開,後是看不出來,文嬰更是路生,心中有事,隻想避人,專選林木較稀之處穿過,迎風說笑,均未想到走上以前往來那條道路走起來方便得多。及至火光初現,還未覺得那是道路,等到未了兩次發現,方始看出那團火光貼著地麵三四尺淩空而駛,其急如飛,晃眼便由側麵做一弧形繞向前麵,比三人要快得多。心想:“憑我們的腳程輕功常人決追不上,就說冰雪崎嶇,迎風而進,又在互相說笑,遇到風力太大,內中夾著大量冰雪,逼得人氣喘不轉還要側身倒立,風過再走,或是背風倒退而行,比起平日也慢得多,此人和我差不多同一方向,也不應在我們稍一停立觀望之際便被搶向前麵。如是仇敵,決非弱者,單運輕功先就比他不過,這高本領的人,下山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豈非奇事?”

正低聲談論間,前途火光又現,相隔雖遠一些,卻比先前慢了不少。鐵笛子首先醒悟,忙即低喝:“此人可疑,並且還是兩個,我已想起他所行之處乃是一條坡道,我們由斜裏穿過隻十餘丈便可走上平地。昔年由華家嶺起身時曾見人腳踏雪裏快,坐了雪橇滑雪而馳,真個比飛還快。你看先那一點火光宛如流星過渡,快得出奇,此人腳下定必踏有雪具,半夜三更,飛馳在冰雪山野之中,就非仇敵也非常人。既然相遇,我們沿途說笑,他在後麵,下風聽去難免警覺,前途不遠往左一轉便是我所說小村,黑雕就在當地隱藏,必已先到,我們逆風而行,冷還好受,隨風而來的冰雪卻真討厭,快將麵具套上,索性追將上去,就是未穿雪具,沒有他快,走上人行道路也好得多。”

文嬰聞言,方一遲疑,遙望前途果是兩點火星,業已會合,仿佛一個正在前途相待,各用火光發出信息,剛一見麵火光立隱,更不再見。由斜刺裏趕去至多二三十丈光景,照對方這樣快法,除卻有意相待,蹤跡已泄,想避也避不開,否則決追不上,何況此時,又有一點耽擱,低聲笑諾,自將麵具取出套上。那特製皮套加上風鏡越發風雨不透,二次衝風前進,果然容易得多。三人均覺方才防人看破,未戴麵具,白受許多寒風冰雪侵襲,忘了深夜之間怎會有人,結果發現兩人,反要戴上,豈不可笑?南曼開口想說,被文嬰拉手止住,由斜刺裏橫斷過去,路更險滑,中間還隔著一道河溝。三人急於追趕,那兩個持燈飛馳的人過時由一陡崖上麵急駛而下,等到發現前途有一深溝,人已快到邊上。總算南曼在前,首先警覺,本領又高,忙將雙腳朝崖口邊上,用力一蹬,施展輕功斜飛而下。鐵、晏二人聞得前麵驚呼,也自警覺,一同縱落,飛馳過去才得無事。否則以三人的功力,雖不至於送命,事出意外,走得正急,失足輕傷也所難免。再往前兩三丈便到正路,鐵笛子笑說:“方才好險。”文嬰接口道:“險倒無關,倒是南姊過時喊了一聲,恐怕已被前麵兩人聽去,我們還要仔細一點才好。”

鐵、南二人均黨文嬰非但本領甚高,別的也必來得,否則這樣美貌的少女,師父決不許其一人下山隨意往來江湖之上。就說女扮男裝,聲音笑貌到底不同,稍微留心的人仍可看出,便她本人也是十分自信,心高好勝,老想人前顯耀。自從上路之後偏是這樣顧忌,仿佛前有大敵,隨時隨地均在戒備,惟恐狹路相逢,被人看破神氣。開頭疑她來路途中吃了人家的虧,雖然逃避得快,未遭毒手,事後想起卻是膽寒。也許敵人力強勢盛,雖有三人合力也非敵手,恨不能趕緊將那難關闖過,才會這樣謹慎小心。後來仔細查聽她的口氣卻又不像,並非怯敵,偏又怕人看破,實在不解,問她又不肯說,聞言剛把南曼一拉,不令多問,文嬰已自看出,笑道:“二位哥哥姊姊莫當我是真個怕什敵人,這裏麵暫時實有說不出的苦楚,到了前途自知底細。我也不會隱瞞,萬一途中遇見可疑人物,還望暫勿動手,由小妹上前問明底細再作道理。我知師兄南姊身邊帶有兩種信號,一是師父特製角哨,一是各式旗花和那燈筒,這兩樣東西由新桃源來時崔師姊曾經交我帶在身旁,以防萬一之用。如其有人將我引開,請不要跟去。來人我也未必相識,如有不測,我將這兩種信號隨便發動,再往應援也不為遲。照此行事我便可以交待過去,不致違背師恩遺命,負人之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