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3 / 3)

鐵、南二人一聽,料知此與乃師有關,回憶昔年文嬰之母黑衣女俠晏瑰之妹晏霜娥的身世經曆,便明白了幾分,文嬰從的又是母姓,全都醒悟。這類事對方不說自然不便多問,剛剛同聲笑答:“我們怎會多心,必照文妹所說行事,但是人心險詐,我們強仇大敵又多,請文妹多留點心便了。”文嬰聞言方答:“師兄師姊真好,其實我也不想瞞人,不過暫時還有礙口之處而已。”

話未說完,忽聽來路一株大樹後有人笑說:“人家都走遠了,還不快追!”三人一聽語聲來自下風一麵,說得這麼真切,又是一個女子口音,大驚回顧,隻見來路林中暗影裏有一黑影,略閃不見,對方動作極快,自己又正向前急馳,一來一去相隔越遠,照那人的身法決難追上,方想,又遇見一個腳程快的,遙往前麵又有火星出現,連閃兩閃。

三人聽出身後那人不似懷有惡意,文嬰又想起昨夜所遇異人,越發心急,見鐵、南二人還在遲疑,忙道:“小妹現在想起一事,左右兩難,如其所料不差,仍以見他為是,否則這位老前輩不會暗中跟來向我提醒。這便是昨夜所遇那位異人的口音,方才兩點火光定是那兩個該死的賊子,非但不想避他,最好就勢除去,多少也可出口惡氣,請快追吧,能夠追上才好呢。”

說時遙望前途,火星明滅閃動,這次竟不再隱,隻是一前一後相隔頗遠,內中一處並還偏向道旁林野之中,仿佛立定相待神氣。文嬰氣道:此時我已想起,定是昨夜異人所說那兩個萬惡的狗賊無疑。我真粗心,隻願防備孫莊那人看破,忘了這兩賊的外號。

師兄說他腳穿雪具,一點不差,想是我在孫莊露了形藏,不知怎會被他曉得,暗中掩來,尾隨在我們身後。照此情勢,我們蹤跡早被看破,正不知何故,見人之後不敢對麵,又自溜走,想不出個道理。這時忽在前麵相待,多半誘敵之計。這兩個仇敵雖隻昨夜聽說,不曾見過,隻知他那本領和現在所用雙地煞、小流星的外號和那一手毒藥暗器,但他父母師長均是凶人,行蹤尤為詭秘。既然停步相待,必有拿手,我們還要留點神呢。說時三人業已順坡而下,一路飛馳,看出最前麵一點火星似往後麵會合,飛馳上一段忽然不見,最近的一點仍在原處閃動,但是前往決非正路,偏在道側,相隔還有七八丈。文嬰因仙人掌又重又大,解開應用比較費事,業早取出,分持手內,包袱斜掛肩上,心情也頗緊張。方說:“這廝毒藥暗器厲害,師兄師姊兵器怎不取出?前麵就到,我們走慢一點,天黑路滑,莫要上他的當。”

鐵笛子到底久經大敵,途中留神,看出側麵肢陀起伏,不像有什平地,二女幾次想要穿近,由斜刺裏穿過,均被攔住,說:“如非有這一片斜坡,黑地裏我也想它不起。”

這一帶原是一片亂葬岡,肢陀最多,決非用武之地,就有埋伏也不應設在那裏,我們並不怕他暗算,隻防受他愚弄,等我看準形勢再定。二女隻得罷了,及至趕到當地,和那火星停處已成平行,文嬰又想改道縱去,鐵、南二人剛同走不幾步,南曼方說:“這火光如何不見閃動,與方才所見不同,莫非人溜了吧?”鐵笛子已將二女攔住,接口笑道:“文妹且慢,我們上了狗賊的當了。此是疑兵之計,人早離開,隻為來路一麵林木較多,地勢傾斜,我們走得太急,隔著大片疏林,天又有風,仿佛燈光不住閃動明滅,其實在火光初出現時賊黨業已逃走,有心叫我們多走冤枉路,以防追上。風勢一止,他放在那裏的燈光自然不再閃動,你如不信,無須往看,相隔五六丈我用一個雪團便可打滅,有無賊黨埋伏就知道了。”

二女還在將信將疑,鐵笛子的手法本是百發百中,打得又遠又準,早將地上積雪抓起一團捏緊,搶前兩步猛力擲將過去,火光立被打滅。又連拋擲了兩團,笑罵道:“這廝真個可惡,前麵雖無埋伏,路卻險滑已極,還隔著兩條雪溝,他逃也罷,還要巧使我們多費點事,真個可惡。我料這廝也許由大王墳附近便在暗中尾隨了來,照此情勢理應一場惡鬥,不知怎會費了許多事,冒著寒風尾隨奔馳了這一大段,雙方還未對麵便自溜走,莫是文妹所說那位前輩異人突然現身將他嚇走了吧?”文嬰想起乃師臨終所交的那張遺囑,早就悲憤填胸,隻是不曾露出,聞言雖覺有理,仍不死心,仗著貼身皮衣刀劍不透,隻將兩眼風鏡護住便可無害,手中仙人掌又是專防鏢弩之類的利器,正和南曼商量,欲往察看。鐵笛子見她先前怕人看出,忽又如此激昂,知道方才所料不差,笑說。

“要去都去,看那燈火是否特製也好。”

忽見前麵似有火光映照,心疑敵人還有埋伏,恰巧旁邊有一雪堆頗高,縱身上前一看,不禁好笑起來。二女也自趕上。原來前麵對頭懸燈之處乃是一株枯樹,禿幹枯枝本來雪積不住,再被狂風一吹,上麵積雪多半吹落,下麵又是一片凹崖,崖腳空著一大片,點雪俱無,卻有不少枯草,堆在凹中,離開上麵深達丈許,土溝甚寬,逃賊的燈便掛在樹上,相隔大遠,雖隻見到一點火光,內裏想是油膏所製燈蕊。火力甚強,被雪團打落下去。恰巧墜在下麵那片枯草之上,當時引著,燈筒中的油膏也被火燒熔,於是將崖腳未被雪壓的一片枯草全數點燃,崖上下全被照亮,哪有人影!

二女方覺鐵笛子所料不差,忽然遙望天邊似有豆大兩粒火星,又似前後會合,互相閃得一閃更不再見,料知賊已逃遠,這樣黑天雪地決難追上,再用燈筒照見二賊所過之處,均留有兩條雪痕撬印,內中一條正是去往懸燈之處,但是未走回路,一算途向,與前途準備投宿的黃茅村一在正南、一在西北,略一商計也就拉倒。晏文嬰先未想到平日時刻在念的深仇大敵會在這裏狹路相逢,如其事前得知,稍微留意,便不致被他滑脫。

再一想起昨夜那位前輩異人曾說,雙地煞、小流星就要尋你,殺母之仇遇時不可放過,更要留神狗男女的凶毒,不與鐵、南二人相見同行同止不可上路之言,一時疏忽,隻顧防那另外兩人,意將此事忘個幹淨。從來機警仔細,竟會這樣粗心大意,越想越恨,無奈仇敵業已逃遠,為了天黑路滑,走了半夜才隻四五十裏,彼此都有一點饑渴,就是不尋宿處,也要覓地飲食。鐵、南二人看出她悶悶不樂,再一勸解也就罷了。

鐵笛子隨將燈筒取出,朝西南方空中亮了幾亮。文嬰知是招呼黑雕的信號,忙說。

聽大姨說,此雕天山特產,從小便經恩師和師兄師姊豢養訓練,非但猛惡靈警,目力更強,能在黑暗之中察看地上動靜,更能隱身高空暗雲之中,連經許多時刻飛翔不倦。

我們雖與狗男女去向相反,相隔並不甚遠,此雕空中飛行晃眼追上,它又深通靈性,能夠分辨敵人,師兄可否將它喊下,請它代小妹察看仇人蹤跡麼?鐵、南二人笑道。

“我們心意也是如此。可惜二賊去路相反,天又大黑,不知是否藏起。隻要前途沒有二賊藏身之處,此雕必能尋見。”

三人正說之間,遙聞空中起了極輕微的異聲,南曼笑說:“大黑來了。”文嬰抬頭一看,西南方高空中似有兩點金星同時隱現,南曼業已搶過鐵笛子手中燈筒朝那金星來路晃了兩晃,異聲立止,緊跟著星光也自隱去,方想,此是雕的雙目,聽說此鳥金眼電射,約有小酒杯大小,夜間更亮,老遠都能望見,此時相隔越近,飛得又快,如何反看不出?猛瞥見南曼一聲低哨,縱身一躍兩丈搶上前去,同時目光到處,一片黑雲已由暗影中自空飛墜,正朝南曼當頭壓下,跟著又聽一聲低嘯,與方才所聞異聲相同,知已降落,忙和鐵笛子趕將過去。還未近前,忽見兩團金光遠射數尺,正對自己一麵,地上立現兩團亮光,同時看出南曼左膀叉腰而立,那隻半人多高的金眼大黑雕正停在她時環之上,南曼手伸腰間糧袋之中,正將方才向鐵笛子討去的幹肉塊取出,拋向雕的口裏。見麵一問,才知那雕靈警非常,因其身形高大,飛將起來兩翅橫寬,長達丈許,知道主人不願它驚人耳目,又恐無意之中受了仇敵獵人的暗算侵害,目光又強,所以飛行起來,除卻現身應敵,全部高升雲空。就是夜間接到主人信號,由空降落,老遠望見翔空飛來,快要臨近,也是先作低嘯,然後看準地方,雙目微閉,將目光隱去,方始和箭一般,兩翼一收,朝著主人這麵飛投下來。

自從鐵、南二俠二次下山帶它出來,五六年內常人誰也不曾見到它的真相,也尋不到它的蹤跡。鐵、南二人所發信號又是附近有敵的表示,所以來得更是隱秘神速。文嬰先雖聽說,還不知道如此靈巧,見它顧盼之間那麼威猛,對這兩個主人固是親熱已極,便是自己和它才隻第一次對麵,也是那麼馴善,試探著稍微撫摸它的毛羽,竟將雕頭伸出,朝自己胸前挨蹭,表示親熱。及至討了兩塊肉去喂它,也是先用它那鐵嘴的尖噙去,到了口裏方始仰頭大嚼,輕得使人無覺。那兩條短腿真和小樹幹一樣,又粗又壯,握將上去其堅如鐵。兩隻鋼爪比人手還大得多,伸手一試爪尖鋒利如鉤。這時輕輕虛抓在主人時彎之上,動作之間仔細已極,仿佛惟恐傷人神氣,不由又驚又愛,讚不絕口,笑問二人:“見了別的同伴是否如此?我和它初次相見,這樣威猛之物怎會這樣親熱馴善?”

南曼見她拿著燈筒照了又照,處處顯得天真稚氣,笑答:“文妹,你隻當是此時初見,哪知這東西心靈眼尖,當你日裏動手時它早看出你的來曆,你又戴了麵具,拿了仙人掌,當然一見而知是我們的至好姊妹,你又那麼愛它,自更和你親熱了。”說時,那雕已將肉塊吃了不少。鐵笛子笑說:“你那一袋於糧,昨夜南妹業已失去,且到前麵為你想法,或是把我們的於糧分些與你。方才還有兩個敵人要你去查探呢。”說罷朝著西北方打了一陣手勢,又指了兩指,南曼左膀一抬,那雕立時就勢騰起一丈多高,方將兩翅展開,略一閃動,便自衝霄而起,晃眼直上高空,方始露出兩點豆大星光。文嬰估計離地已高,正在連聲奪取讚,那兩點星光忽然由大而小,再一轉眼便自不見。初飛起時滿地風聲,扇得附近一株大樹上麵的冰雪嘩嘩亂響,所有枝柯一齊震撼,殘冰碎雪飛舞如雨,聲勢甚是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