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笛子一聽對方江南口音,料知不是外人,人家這等說法必有深意,不便勉強見麵,隻得同了二女拱手笑答:“我們三人幸蒙二位兄台大力相助,少去許多麻煩,又蒙指教,十分感謝。謹遵台命,一切費心偏勞,前途再行領教,我們暫且告辭了。”說罷,隻見對房兩人把手一拱,道聲“再見”,人便隱往房後,隻得縱上側麵房頂,一看衣包果在那裏,又朝對房拱手謝別,同往廟外縱落。兩頭一看,四麵都是靜悄悄的,因守那兩人的話,也未往見陳二娘母子,各自連夜上路,朝前趕去。
因先逃走兩賊均頗厲害,不知逃往何方,惟恐狹路相逢,黑地裏受人暗算,特意把人分開,做品字形往前急馳,穿鎮而過,一路施展輕功,話都不說一句。因在陳家吃飽,又當在黑夜之間,和初起身時一樣不怕被人撞見。開頭還留神那兩個逃賊,等到一口氣趕出四十多裏,野豬岡賊巢業已馳過,當地鐵笛子以前原曾到過,為了地勢較高,兩次災荒均未受害,表麵看去人們還能生活,不知內中伏有兩個凶險人物,做法也和孫莊差不許多,外人看不大出,路過匆匆,也未在意。這時因聽先遇兩人指點,雖已不想多事,藝高人膽大,特意舍了官道改走小路,繞往莊側高崖之上窺探,見莊中燈火通明,鑼鼓喧天,似在搭台唱戲,十分熱鬧。略微觀察形勢,以為將來之計,並未停留,就此離去。
下麵賊黨已早得信,因是為首老賊的生日,正在張燈結彩,大舉慶祝。為防三人萬一半夜起身,又料來人不知他的底細,必由官道大路走過,還特意派了兩起賊黨一起埋伏在官道旁邊小鎮之上,另一起腳快得力的同黨隨同方才報信賊徒順大路往嶽王廟側麵迎去,如遇三人立發信號,一麵動手,將其誘往賊巢,群起夾攻。如其不遇,便與嶽王廟群賊會合,相機行事。因見時光還早,賊徒又貪看戲文,耽擱了些時。起身不久,三人起身不遠便因求快改走小徑,本意是恐直走大道,到了離莊數裏的村鎮之上多繞一段山路,並無別念,經此一來恰巧錯過,賊徒不曾遇見。
老賊朱洪亮因左膀受傷,又恐敵人乘勝追趕,先避往附近民家買了一些吃的才同起身,登高窺探,廟後正在火起,老賊凶狡多疑,算計敵人快要起身,賊巢己被火燒,忙同上路。因走時曾見火起,以為敵人尚在後麵,廟在來路兩三裏外,先既不曾追來,落後必遠,也許敵人還在來路鎮上寄宿都不一定,便把腳步稍微放慢。當地岡巒起伏,數十裏內隻此一條大道,另外雖有一條小徑通往賊巢,老賊父子卻未走過。正順大路前進,忽與派去的幾個賊黨相遇,越料敵人宿在鎮上,沒有起身,否則必已撞見。那幾個賊黨本領不弱,氣盛驕敵,心疑三人也許是在老賊後麵,想要迎去,否則便往鎮上行刺。老賊既知去也送死,但想借此激怒為首兩老賊,並作萬一成功之想,自己卻推事前不知令師生日,好在敵人決逃不過我們手裏,準備先往拜壽,見了你們師父頭領,商量之後再行下手,說罷自往莊中趕去。賊黨為老賊兩麵話所愚,自往前麵送死不提。
三人這一無心錯過,卻少去了許多麻煩,看了一陣便同起身。又走出一段,文嬰笑問:“沿途山高穀深,景物荒涼,我們這等走法雖不會遇見賊黨,那隻黑雕自和我們分手一直不曾再見,莫要走單受人暗算,或是尋不到我們老在高空中飛翔。這樣冷天,豈不討厭?”南曼笑說:“此雕目光最強,性又靈慧,跟隨我們多年,從未失散。此去道路雖有更改,方向相同,就算中途尋找不到,也必回山相待。何況看前日夜裏小師叔那麼愛它,並命我們轉告黑雕聽他的話,今已兩日未見,如我料得不差。也許小師叔年輕好奇,想帶它去辦什事呢。文妹隻管放心,包你不會被人暗算。也許天色一明,我們穿山而過時就要與之相遇呢。”說過也就放開,天色也在濃霧之中漸漸明朗起來。
三人先在曉霧中行走不曾留意,等到霧散之後,才知日色已高,來路兩起小山村均因霧重不當道旁因而錯過,天已不早,長路奔馳,一直不曾停歇,均覺有點饑疲。一算程途,這一段山路最險,至少還要走七十裏山路才有人家,乃沿途最窮苦難走的一條野徑,依了文嬰想要回去,南曼笑說:“我們在外奔走,趕過尖站乃是常事,都是鐵兄心急回山,定要走這一條山路,以防多生枝節,才有此事。來路山村相隔已遠,較近的一處還隔著一條山溝,至多能夠燒點熱水,何苦多此往返?”說時,文嬰老惦記著那隻黑雕,不時向空眺望,均無蹤影。
正在且談且走,忽然瞥見前途現出大片寒林平野,上麵高空中有一黑點移動,心中一喜,連鐵、南二人也都當是黑雕尋來,隻不知怎會抄出前麵這遠,天明了好些時竟未發現,方想:“一路飛馳,不曾停歇,小師叔起身更後,途中斷無不眠不休之理,如何反倒趕向前麵?”以為對方另有要事,命黑雕往辦,人卻未去,事完飛回來此迎接,心方一動。忽然看出那黑點飛翔前麵高空之中,相隔又高又遠,二女因均盼它飛回相見,心中高興,已連發了好幾次信號,照理雕飛迅速,目力又強,老遠便能望見,接到主人信號斷無不來之理,誰知睬都不睬,竟如未見,橫空而渡,越飛越遠,轉眼沒人青冥杏雹之中。恰有一片白雲在碧空晴陽之中飛過,將目光擋住,雲過再看業已無蹤。
三人均覺奇怪,文嬰當是空中飛過的老鷹之類,南曼說:“如是尋常老鷹決不會飛得這高這遠,我們目力多好也看不見,休說別的烏沒有這大,也飛不到這高,它連形態飛法都和我們黑雕一樣,否則也不至於認定是它了。這真奇怪,聽恩師說,昔年那隻老天山鷹早被好友借往海外,便我入門較久也未見過,文妹下山時並未聽說,斷無突然飛來恰巧相遇之理。如說那是我們黑雕,方才看出它往橫飛,曾發緊急信號,命其下降,它連理都不理,自顧自橫空穿雲而渡,就算奉了小師叔之命身有要事,照它平日和我們一路情形,二位師長還可作主,否則接到我們信號便是下麵多麼凶險,也必先飛下來無疑。別的鳥沒有它大,像它那樣的大鳥從未見過,我決不會看錯。此鳥飛得太高,隻見毛色,未看出它目光,至於形態大小、飛行之勢無一不與黑雕相同,偏不是它,豈非奇怪?”
文嬰還想前追,鐵笛子忽然警覺,忙攔阻道:“方才所見決非我們黑雕,否則斷無不來之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萬一真是老天山鷹海外歸來,那真再妙沒有,否則卻是難說。我此時想起賀師叔借雕時節那等高興,再三要我轉告黑雕聽他的話,走時並有請放寬心之言。莫要敵人方麵也有這類通靈猛惡的大鳥被他看見,動了童心,意欲帶往一鬥。如其所料不差,一二日內恐還未必見到呢。”
二女聞言,互一議論,再一回憶前言,均覺所料不差,惟恐敵人的烏厲害,黑雕吃虧,心甚憂疑。鐵笛子笑說:“你們真個多慮,也不想想小師叔年紀雖輕,他是什麼來曆,本領多高,並非沒有見過,何況有夏太師叔同在一起,分明愛他大甚,隻管得有真傳,還不放心,一麵令其出道,人卻跟在他的後麵,以防萬一。此雕如有凶險,這師徒兩人先就放它不下,遲上兩天見麵自不能免,如說受人暗算因而傷亡決無其事。”二女一想也對,因是猜想,是否方才所見便是敵人所養猛禽惡鳥也還難定,黑雕平日的威猛靈慧又曾眼見,從未見它敗過,談完也就拉倒。
到了前麵避風所在,隨便吃了一點幹糧,又往前趕,一路急馳,又走完這七十裏。
到一山村之中,天早過午,主人是個隱居山中的耕農之家,全村人家不多,都會打獵,出產頗多,生活過得頗好,像這等殷實的山村尚是途中第一次遇見,隻是四麵山林環繞,道路崎嶇,要經過好幾處險地才能走到附近大鎮上去。三人有意避人防生枝節,鐵笛子更因事後回憶越想越覺可慮,否則連遇這兩起高人均不會這等說法,像來路野豬岡那兩個老賊這類凶險人物平日不遇見還要尋他,業已發現,對方又在有意為仇,正好就便除去,怎會放過,還要避道而行,料知新桃源現在形勢越發緊急可慮,也許年都不過便有強敵上門都不一定。為想山中諸俠本領比自己差不多,此去不過多了三人,如與仇敵對比相差甚多,打算多趕點路,就便繞往河南、陝西等處,約上幾個近年所交的同道至交,特意專尋小路捷徑、荒僻之處而行,頂好不要有事發生。等到明春應敵之後然後大舉出發,到處搜索這些漏網的惡賊,作那一勞永逸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