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鐵笛子、南曼、晏文嬰三人由嶽王廟殺賊上路,為防賊黨警覺,發生枝節,又經兩個以雙環為記的隱名英俠暗中勸告,特意改走小路,先想多尋幾個幫手,準備明春應敵,因在途中盼望黑雕不曾相遇,想起此雕自從遇見賀回被其引走,後來文嬰半夜出走去向孫氏弟兄暗中勸告受逼逃回之事,連乃師六月梅明月光雙劍夏南鶯俱都在場,並將老賊尼法蓮大師和神力羅漢驚退回去,雕卻始終不見,心疑雕已飛回。這類事雖然從未有過,但是自己曾在途中繞道訪友,事前又未指明相見時地,遇見賀回時所約之處已早過去,就算追來,經過多日,這大一片地方也難尋覓。
這時已是臘月中旬,相隔間中也隻兩日途程,正由大片曠野中經過,遙望前途天邊人影出沒,知是前途村鎮,方想趕往打尖稍歇,準備連夜上路,可以早到一天,忽又見前麵現出兩匹快馬,其行如飛,正覺人馬都是少有見到,猛又瞥見最前麵馬塵歇處湧出一群手持器械的土人,朝著兩馬追逐叫罵,剛剛退回。二女心方一動,那兩匹快馬業已馳近。相隔約有半裏,鐵笛子好似有什警覺,大喝追去,馬上兩人也自改道往旁急竄,二女忙同追趕。眼看鐵笛子全力窮追,已快追上,內中一人忽然轉身倒坐,呼喝了幾聲,揚手發出一溜火光,兩腿一夾,馬行更快,翻蹄亮掌貼地急馳,晃眼越溝而去,馬上人身子一轉,重又改坐複原。再看鐵笛子似知逃人厲害,業已停步,也在手指前麵,朝馬上兩人大聲呼喝。二女相隔較遠,文嬰剛聽出一兩句,南曼已大聲急呼,朝鐵笛子迎去。
原來南曼早就覺著來人眼生,就是仇敵一麵,以前多半也未見過,否則憑自己的目力,怎麼也能看出兩分,不知鐵笛子何以這等急法,對方也似有意避開,望影而逃。正在邊追邊想,心中不解,忽見倒騎馬背的一個一麵發話,將手連揮,一麵揚手發出一溜火光。先當敵人發出暗器火器之類,心方憤怒,待要加急追上,忽見鐵笛子人已立定,正朝火星落處縱去,同時看出那火星乃是一道旗花,作一弧形向空發出,再往下落,並無傷人之意。因是白天,光不甚亮,二女相隔又遠,鐵笛子突然一追,心有成見,隻當來人對直跑來,眼看臨近,見了三人方始落荒竄去,形跡可疑,雙方呼喝之聲又聽不出,二馬來時後麵又有村人追趕喝罵,雖不知雙方怎會老遠把人認出,始終當作仇敵看待,不曾留意。及見旗花火星宛如一溜銀線落地即滅,插向冰雪地裏,長隻尺許,好似哪裏見過,念頭一轉,立時醒悟。見鐵笛子業已回身,忙即迎上前去。剛一對麵,便見鐵笛子手持一枝形如一劍,長約兩寸,劍柄護手上用火烙成雙環記號,似暗器不是暗器的小竹片。
南曼驚道:“那旗花我已想起,正是昔年師父用天山鷹名字縱橫西北諸省常用的信號,已有多年未用。我還是在你未來以前,十來歲上見到過一次,你我下山以前師父曾經說起,歸隱前半年曾被一同道至交將所剩幾枝旗花信號取走,並曾仿製,也是一位前輩隱名老俠,名叫左直,八九年前還到我們山中訪看師父,老鐵笛子齊師伯並與同來,聚了十多天方始走開,由此不曾再有信息。此老劍術高強,自成一家,連齊師伯對他都極佩服,方才馬上兩人用此旗花,又有這類雙環信號,莫非嶽王廟所遇便是這兩人麼,既是他們,為何離村時節那樣騷亂,仿佛曾在村中擾鬧,被村人追趕出來呢?”鐵笛子笑答:“他因何事被人誤會,這個我還不曉得,但這馬上兩位少年正是嶽王廟所遇,一點不差。先因隔遠,風雪太大,他們又各戴著一頂皮風帽,更認不出麵目,直到內中一位馬上回身發話,叫我不要追他,並說雕已回山,不久新桃源便有事情發生,此來也是追趕我們,還借了人家兩匹好馬,因走大道,繞向前麵,問出我們尚未經過,村中業已留信,催我速回,我才聽出是他,到了前村定知底細,我們快走。”說完三人又將未燒完的旗花消滅,匆匆往前趕去。
這條路三人常走,土人十九相識,還未走近,已有幾個少年村人迎上前來,鐵笛子笑問:“你們怎知我來,改了形貌也能認出?”內中一人答說:“不是為了鐵大爺還不至於得罪兩個好人呢。”鐵笛子忙問經過,才知那兩個騎馬壯士因由另一條路飛馳而來,業已過頭,趕往前途老遠十裏外,忽遇一人,得知鐵笛子等尚還未到,並說那是回山必由之路,知道趕過了頭,忙又折回。恰值腹饑,馬又跑了長路,便往當地打尖。因其馬快人強,新桃源諸俠出山往來均由當地經過,村人多半相識,情感最深,內中兩個少年曾受諸俠大恩,父母全家死裏逃生,得安生業,養了一大群羊,開些荒地,居然溫飽,感恩最切,無形中做了諸俠耳目,看出來人異樣,臨去時又留下一信,令交鐵笛子,事前並曾探詢三人可曾經過,於是設詞探詢。內一少年村人不合賣弄聰明,盤問太過,說錯了話,來客中有一人又帶女音,形跡可疑,再一故意取笑,說了幾句仿佛三人是他對頭的話,致將這兩少年村人激怒,悄悄溜出,暗中約人,想將那兩人留下,等鐵笛子等到後發落。誰知來人早在前途得信,知道三人必由村中經過,和村人感情甚深,多少有點停留。同時奉有密令,不宜此時相見,身有急事,就此起身還恐趕他不上,業已改變初計,將信留下,和店主人說上兩句,便自上路,那兩匹馬都是久經訓練的千裏良駒,靈慧勇猛而有長力,來人對它又極看重,一路打尖投宿都是先馬後人,早已喂過馬料,裝備停當,雖然鎮店深居地底,但有一條上下馬匹的斜坡,一躍即上,動作迅速,突出不意,如何攔他得住!
來這男女二位英俠一半是嫌村人盤問大煩,有心戲弄。一半也是故意引使生疑,以便鐵笛子到來村人好往告知,免得人不經意,萬一疏忽過去。見兩少年村人麵現怒容,相繼退出,知有舉動,心中暗笑,跟蹤上馬飛馳出村。眾村人在為首兩少年領頭之下,拿了器械追出,人馬已跑出老遠,遙望前途果然走來三人,形貌服裝均與馬上人所說相似,又正朝兩馬追去,內有幾個壯漢便拿了刀棍之類欲往接應,見馬逃遠,迎將上來,見鐵笛子等三人果與方才兩人所說相同,鐵、南二人口音一聽而知,對於當地村人又都相識,不曾掩飾,自然當時認出。三人便告以誤會,那兩個馬上人也是朋友,並非歹人,這時村人俱在等信,紛紛迎上,高高興興一同走進。
鐵笛子問出當地沒有一個生人,打尖的過客尚還未到時候,便請眾人各做各事,不要圍在一起,以防現露自己形跡。並告那兩個少年村人崔細娃、向春,以後就遇對頭歹人有什可疑形跡,也萬不可招惹,以防吃虧受害。真要看出來意不善,可往間中錦屏山望江台崖腳酒店裏尋汪四嫂母子送信,千萬不可露出形跡。其實連這個也都無須,不過你們好意,我們隱居之處又無人得知,你們看不出來人深淺,滿腔熱心,無從發泄,悶在心裏難過,我們恰巧要在間中過年,要去也可,無事卻是不必。
店主人早將書信交上。三人到了店裏打開一看,才知那號稱鐵雙環的俠士還是新婚夫婦。男名勞行健,乃昔年有名俠盜鐵蜈蚣勞康最小的一個孫子,從小便被大俠左直收去,雖是最後收的一個徒弟,因其從小用功,盡得師門真傳,成了傳衣缽的弟子。乃妻卞綠萍本領也不在他之下,雙方本無淵源,因同在外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無心相遇,日久情深,去年方始成婚。鐵笛於平日曾有一點耳聞,隻不知道底細,信上所說也不詳細,大意是前在嶽王廟相遇,本欲當麵領教,一則還有一點小事顧忌,二則時候也來不及,等到事完想要追往相見,先遇賀回,說黑雕業已闖禍,不宜在外停留,已經夏太師叔令其回山等候,並令勞氏夫婦順路代訪一人,將夏南鶯的信送到,然後追上三人,告以前事。勞氏夫婦本來急於與三人相見,事完便往前趕,並還向人借了兩匹快馬,沒想到三人沿途耽擱,走得雖快,反而落在後麵,雙方取路又各不同,直到追出老遠均未發現蹤跡。眼看相隔間中已近,方想三人已快到達,還送什信。新桃源地勢隱僻,人口是一曲折幽深、長達兩三裏的山洞,中間並有許多阻隔,外人無法走進。翻山過去環村峭壁排空,難於翻越,還在其次。這兩匹馬均是千裏良駒,問人借來,放在山外也不放心。
又料三人也許不曾走過,正打算再走一站,分途改由小路往回尋訪,忽又遇見一位前輩英俠,說三人走的是另一條路,途中耽擱了幾天,又有兩處繞越,所以落在後麵,但是你們此時不宜相見,可速往三人來路迎去,最好背人相見,就完就走,不要停留,能用別的方法把話傳到,不與見麵更妙。
並說,目前仇敵正在大舉發難,因還不知新桃源那兩條出口,如照以前專由山洞秘徑出入也還無妨,為了近三年來山中諸俠覺著一向平安無事,又在無意中發現一處崖縫,覺著由此出入方便得多,地勢也極隱僻,口外並有一個小村掩蔽,並作守望,人口就在靠近山腳人家菜園之內,外表看不出來,布置周密,當可無害,不知怎的竟被仇敵看出破旋,但還不知底細。也未有人深入。如今派了許多有本領的徒黨化成行商旅客,已往閬中一帶窺探,也許發難甚快,不等明春便有變故,也許還有兩個自恃本領的凶賊不等群賊會齊先往生事,正邪相對,積怨甚深,宛如水火,不能並立。如今所有仇敵俱都連在一起,內中還有這次救災被七俠強製捐輸,懷恨在心,用重金聘請出來的凶險人物,凶焰甚盛,勢力並不在小。三人回山路上又曾樹敵結怨,勞氏夫婦又將凶僧放逃,以致形跡顯露。雖因一路變形易貌,未被賊黨看破,因其切齒已久,難得群凶會合,自不放過,在未回山以前最好隱秘一點。好在這次仇敵專心一意與新桃源諸俠拚鬥,他那蹤跡事前照樣不願人知,在大舉進犯以前多半不致為害民間,即使遇上,如被看破,自然當時除害,不可放走,否則便不必去理他,隻在暗中察探他的動靜虛實,立時回山共商應付之法。年底年初如有事情發生,不是來敵真個人多,也無須全數出手,事前將人分配,除山口要道派上一兩個能手而外,東南麵那片峰崖看去雖極高險,崖那麵還隔著兩條深溝大壑,又有大片密林阻隔,平日蛇獸甚多,連山中土人俱都不敢深入,誰都不曾理會。
但是此崖雖險,並不能擋住這班凶人,隻被尋到適當之處登高遠望,便易生疑。再如走近崖頂,看出下麵這片樂土,隨時均可下來侵害。上麵掩藏之處又多,防不勝防,平日必須多加戒備,至少也要分出一兩個能手長期在外守望,才得免害等情。
三人看出書中大意,山中形勢緊急,否則不會這等說法。指點勞氏夫婦的老前輩雖未明言,料是自己這麵的師長,和夏南鶯一樣在暗中相助,所以知道得這樣清楚。不敢怠慢,匆匆吃完便自起身,往間中趕去。途中留意探詢,並未發現可疑形跡,漸覺信上言之過甚。一路飛馳,不覺已到間中江南岸的錦屏山下,因望江崖下有一酒肆,也是山中耳目,意欲先往探詢近日有無可疑形跡,山中可曾發生事故,再往裏去。到後聽店主人汪四嫂說:“山中戒備森嚴,並曾傳話令其留意,但無事故發生。”三人心方略定,又見天已下午,當日天氣又好,打算不走山洞秘徑,就在當地吃完夜飯,徑由另一山口人內,就便察看形勢,照信上所說向眾警告,指點一切。主意打定,便要了一些酒菜,坐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