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甫曼等三女俠自鐵笛子走後雖已看出此行有事,並還關係重要,因其膽大心細,本領高強,比這類還要凶險的事俱都無恙,又因新來幾個至交姊妹久別重逢,想要敘闊,本沒打算跟去。隔了些時,林玉虯忽由山外來會,正說所聞仇敵形勢,因南曼夫妻情厚,人雖未去,心卻懸念,無意中間童忙子:“六弟和你背後說些什麼,是否去尋苦沙彌,還是去往隔崖窺探敵蹤?”忙子便將鐵笛子借走靈蛇絲之事告知,玉虯聞言大驚,忙問。
“苦沙彌已二十多年不聽音信,怎會來到這裏?此人雖是旁門異派,人最方正善良,以前身受尤為慘痛,你們如當尋常異派與之為敵,豈不又多麻煩?”
南曼、文嬰忙將經過告知,玉虯驚喜道:這樣還好,可是連山教下家規嚴厲,行法慘酷,雖然不是罪大惡極從不輕用,不知底細的人看了必生反感,他們也決不願被外人看見,禁忌又多。旺弟膽大好奇,雖然昨日和他相交,窺探他的隱秘,就因事前不知底細,又可借口探敵無心發現,到底犯他教中的忌,難免誤會,就不至於傷亡送命,也必多生枝節麻煩。並且苦沙彌本是連山教祖羊良第十二個關山門的弟子,最是寵愛,人也以他最好。本要傳授衣缽,誰知十二弟子中有兩個陰險窮凶的敗類,非但勾結外敵殺師叛教,事前並還看中苦沙彌之姊美貌,用淫藥迷心,輪奸兩月,人剛清醒過來便被慘殺。彼時苦沙彌人雖不滿二十,因是從小孤苦,被乃師由一惡人手內救出,七八歲上便得傳授,聰明用功,本領並不在二賊徒之下,為防報仇,乘其尋訪乃姊之便,誘往深山之中陰謀暗算。當時殺死本極容易,又因二賊貪得苦沙彌奉命寶藏的一部劍訣和幾件寶器,用極殘酷的刑法威逼毒害了好幾天,身受種種苦難,人已成了血人,並還將他放在一個滿布極短毒釘的鐵匣之內受盡楚毒。苦沙彌因痛乃姊死時之慘,未了十多天叛賊出外回轉,又說仇恨深重的師父已被暗殺,隻管受盡苦難,終不屈服。
本來叛賊凶毒,幾無人理,苦沙彌即便獻出劍訣藏珍,仍是不免一死。又因刑毒慘重,連想自殺都辦不到,周身骨頭均被縮緊,人已成了殘廢。這日正待拚受奇痛,試用未破完的真氣震斷心脈自殺,忽然來了救星。這時叛賊勾結外敵,兩輩同門均被殘殺殆盡,隻有一個女同門師兄逃出,雖極痛恨師仇,力不能敵,費了許多事才請出一位前輩異人,合謀將苦沙彌救往王屋山深洞之中,人已奄奄一息,如非叛賊用心凶毒,所用毒藥雖使身受的人苦痛難當,但有延續生命之力。本心使其死活兩難,不料苦沙彌卻因此保住了殘生。
救他的那位老前輩說:“你如其不想複仇,聽其殘廢,隻消三日便可定痛結疤,慢慢養好,人卻成了廢物。如想報仇,便須強忍三年苦痛,終日臥在床上,絲毫不能轉動,連飲食大小便均須專人照料,別的好辦,這三年活罪決不是人所能忍受,尤其周身傷痛大重,頭幾天為了用藥,洗刮傷毒,將腐爛的膿血皮肉削去,暫時用了麻藥人還好受,等到醫治過後,麻藥一解,便要痛不可當,周身如割,慘酷已極。因有一麵著實,床雖特製,到底不能淩空而臥,這類極痛苦的洗刮醫治、去舊生新並非一次便罷,一次比一次難熬。上來不打定主意,具有極堅強的毅力恒心,中途如受不住,又決不能更改,豈不誤了自己,死活兩難?為此言明在前,問你走那一條路。”苦沙彌也是慘酷怨毒大甚,仇恨深重,這時剛剛上了麻藥,將痛止住,那位前輩高人又是神醫,連給他服了三次固本保命、補氣調元的靈藥,已能隨便開口,本是內行,知道利害,聞言強忍悲痛,慷慨答應,隻有一絲氣在,便非報仇不可,並照他們教中規矩立誓。
那位高人因這三年苦痛慘不可言,本來還想勸阻,另托別人報仇也是一樣,一見他的意誌這等堅強,業已立誓,自無話說,苦笑答道:“你不是不知這三年的光陰每日所受慘痛勝於百死,既有這等誌氣,我必想盡方法減少你的痛處,但你本身卻須靜養,使那無邊苦痛均成習慣,在藥力輔助之下將來能勉強入夢,方可轉危為安,暫時悲憤反有害處。前半半年多你終日身如油煎針刺,決難安眠,我另外再用藥力滋補,無論如何也免得你疲勞大甚,增加苦痛,更難治愈便了。”苦沙彌自然感激萬分。由此連熬了三年苦痛,連經過兩三次的開刀刮洗,方始痊愈下地,一個美少年從此變成醜鬼。身材本來不高,經此一來越發短小,因其所受苦痛大甚,口鼻五官全都縮在一齊,醜怪已極。
苦沙彌在王屋山中苦練多年,引人救他的那位女師兄始而自借劍訣藏珍為由,調虎離山,才得將他救出,後在王屋山中同練了些年,老恐仇敵惡貫滿盈,先為別人所殺,被叛賊得去的那部劍訣雖是不全,當初為了救人,仇敵人又機警,假的騙他不動,反有性命之憂,不得不將它作為香餌,事後想起卻又悔恨,恐將劍訣學會,連後半部未到手的也被日久參悟出來。那位前輩高人自苦沙彌病愈下地,傳了三四年本領,說往海南訪友,便未回來。走時曾說,叛賊本領甚高,又與竹山教餘孽勾結,我們人少,非但報仇甚難,還不可露出絲毫蹤跡,必須你們兩人把新舊傳授練到爐火純青,才可相繼行事。
最好等我回來商定下手,否則便要弄巧成拙。那位高人又是多年不歸,沒有信息,實忍不住,因恐苦沙彌功力不到,獨自借故下山,一去又是好幾年沒有音信。
苦沙彌雖然憂疑,但守恩師之誡,又知這位老前輩行跡隱秘,無名無姓,仇敵並不知他來曆,人更謹細,劍術高強,雖是師父昔年最尊敬的好友,仇敵始終不曾見過,平日專借賣藥為名救濟窮苦病人,不會露出破綻,守定行時之言,不敢妄動。又苦盼了幾年,先走那位女同門仍未回轉,實在無法,再對鏡尋思,形貌大變,就遇敵人也看不出,何況前後兩位恩師所傳劍術均已練到功候,再算光陰也將近二十年,越想越恨,激動複仇之念,帶了師傳烏金木魚出外尋訪。以後詳情無人得知,隻聽說他先後和叛徒相遇苦鬥了好幾次,最後一次叛徒仗著幾個竹山教凶孽之助將他打成重傷,並有被殺的話,由此二十多年不聽提起,多半當他不在人間。正派中幾位長老還曾為此激動義憤,想殺叛徒,無奈他們隻管互相報複仇殺,雙方仍按教規,不願外人知道,叛徒還約幫手相助,苦沙彌始終一人苦鬥,許多事情還是竹山門下凶孽傳說出來,誰也尋他不到,過上些時也就無人在意,不知怎會來到這裏。所說的那位老前輩也許便是他的記名恩師,此人向無名姓,我還是二十年前無意中聽齊師叔說,他外號藥夫子,西南山中的采藥人多半這等稱呼,並非真名,連諸位老輩也都不知他的來曆,隻知此人公正慈愛,對人謙和,年紀老像五十多歲,生著一部疏落落的長髯,看不出一點異處。如是此老同來,即使旺弟犯了他們的忌也不妨事,就怕此老不在,又發生別的誤會就討厭了。
眾人不等話完早已想走,玉虯笑說:“事情還慌不得,人也不可去得太多,你三姊妹和岑同算是一路,我師徒二人再和忙子做一路,分頭去往後山一帶搜索,現在就動身,再把我的一知半解說將出來,遇事由岑同上前答話。因我到前聽說敵人還要由此來犯,必須分別清楚,不探明來曆不可妄動。所遇如是他們,無論辭色多難也須慎重。苦沙彌生得瘦小醜怪,雖是一望即知,還須防那同來的人照他教規,如非真個對他不利決不出手,也不肯說謊話,隻和他講理,問明再說便了。”岑同等聞言同聲應諾。玉虯又教了一些教中的禁忌便同起身。
剛一過崖,遙望前麵森林中飛起大群山鳥,便料有事。玉虯看出有異,互一商量,自帶童忙子、任彩鸞夫婦先往前麵飛馳趕去,南曼、文嬰昨日便聽鐵笛子說後崖兩洞容易藏人,又在崖頂上下發現枯枝斷柴和鐵笛子在洞內外所留腳印,樹石崖壁上又有鉤過痕跡,斷定人在當地,因和鐵笛子走法不同,一見下洞無人便回到崖上,順著崖頂飛馳,往前麵大洞趕去。快要到達,忽然發現一條隱在枯草灌木中的裂縫,可以上下,並似有人動過,相隔那洞也不甚遠,便同下降,快要到達洞旁怪石之上,忽又發現隔著溫泉好幾丈的壑底亂石之上飛也似馳來一個形貌衣著奇古的長髯老人,貌相十分清秀,正與林玉虯所說藥夫子形貌相似,心方驚喜,待要招呼,來人動作絕快,本由橫裏順壑底亂石頂上馳來,猛一抬頭,瞥見上麵有人降落,未等開口,人已飛起。四人隻覺眼前微風颯然,人影一閃,那前輩高人藥夫子已在麵前危石邊上立定。
岑同忙先開口,問了一聲:“老前輩可是別號藥夫子麼?”來人聞言似頗驚奇,接口笑道:你們可是尋找同伴的麼?人在下麵洞中,本來我可引你同去,但是前麵林中有事,方才又見你們有三人前往,林中來者乃是幾個隱伏多年的異派凶孽,去的三人不知能否抵敵,這裏事情又急,我一身難於兩顧,可恨我那同伴隻知守他教規,性大剛暴,我又剛剛聽說,雖已命他趕去,事不難料,還有一人偏又和我同時離開,以致發生此事,不知歸未?雖然洞中那些惡人叛賊正受惡報,無故將好人困住也不應該,我此時急於前往將其放落,那地方業已封閉,你們無法走進,隻能照我所說走法由旁洞穿進。
我去放人,本來無須全數入洞,隻為我當初也是連山教門下,曾立誓言,他們所受慘酷苦痛太深,這等還報也是難怪,我雖不以為然,不便下手,也不便勸他改變教規,你們外人來得正好,洞中那些受傷受苦的都是那兩個叛賊和所有徒黨,你們見一個殺一個,給他一個爽快便了。這些雖是去了爪牙的蛇虎,內中兩個身邊還有凶器,先那兩個報仇的因這些凶孽業已無力蠢動,行動皆難,這些凶器又不願帶走,準備等他死後連屍首一同封閉山洞之內,此時想起內中一個表麵受了重傷,一手己廢,人還能夠行動,許多可慮。昨日黃昏便因苦沙彌走時疏忽,幾被兩個凶孽越崖逃走,如非發現得早,我又趕回,便不漏網也多費事。就這樣另一同伴往追時還被他扳斷石筍由上打下,幾乎受傷。
所以這兩個盜賊身受也是極慘,其實不須如此報複。我防萬一有什變故,這條路又比你們遠,請快走吧。
四人見他辭色匆匆,不容回答便引四人往下縱落,略微指點途向,便朝上麵飛去,一閃不見。心想,此老人要人洞如何反往上麵飛走,雖然奇怪,因聽鐵笛子人困洞內,全都發急,更不尋思,便照所說往裏鑽進。人口乃是一個崖縫缺口,人內一轉到一深穴之中,再由裏麵照藥夫子所說曲折上升,中途因聽洞內慘號相隔不遠,越發驚疑,同聲呼喊,也無回應。好容易尋到所說複壁夾縫,施展輕功擦身而過,再由一尺許大小的小洞蛇行鑽出,剛望見火光,便看出鐵笛子被人用套索淩空吊在後洞中心,下麵立著兩個凶孽,內中一個正是昨日那個姓馬的,手發毒火朝上射去,人剛和打秋千一樣避開,火由腳底射過,比昨日所見綠色火星更加猛烈,洞中崖石遇上紛紛炸散、形勢業已危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