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3 / 3)

下半日山口輪值的是個將近中年的壯士,名叫甘林子,最是機警能幹,膽勇過人。

當此殘冬農隙之時,村人勤勞已慣,除去公眾應有的歡會由諸俠領頭行樂而外,誰也不願閑著,再沒事做,也要去往左近山野中砍柴拾取枯枝,或是打些山雞野兔之類回來同吃。甘林子先在村口高地上裝曬太陽獠望,旁邊還有七八個人,俱都高低遠近分別散開,各人身邊均藏有兵刃暗器和傳達信號之物,一有警號發生當時便可傳遍。甘林子枯守無聊,仔細一看地勢,覺著守在當地時候一久,敵人如在遠處山嶺眺望,便難免於引起疑心,不如假裝砍柴打獵,往來走動,既可掩飾,還可抽空做一點事,忙由上麵趕下,先令一人代為守望,匆匆趕回家內,又多帶了一柄板斧、幾枝鏢槍趕回原地。

恰巧幫助防守的兩個來賓小飛俠曾空兒、連珠彈尚勤都是年輕喜事,本來防守的人不用那多,尤其這為首三人本應守在屋內,或是覓地閑坐,非要發現生人,看出可疑方始上前,另外還有幾條巨獒獵犬,仇敵無論從哪一麵來,都是人在老遠便可望見。隻為甘林子貪功心盛,曾、尚二人更不耐空坐,早就在山徑中散步走動,到處窺探,巴不得能有仇敵尋來,一顯身手。聽說打獵,又問知靠近另一條山洞的秘徑那麵山雞野兔甚多,均想趕去。

甘林子笑說:“我這不過借此遮掩,並非真要打獵,還是砍柴的多,並且我們奉命隻能在這一帶防守眺望,山洞那麵還隔著兩處危峰峭壁,大片陂陀野地,離此較遠,照理不應離開太遠。二位是客,看神氣不像有事光景,否則我們隱伏在幾處高坡草地裏的獵狗早已有了警覺。二位如其枯守無聊,不妨自去,就有變故,一個信號當時趕回也來得及。日色業已偏西,你隻留意那邊高崖頂上如有旗花升起,便照我所說秘徑趕回便了。”隨將兩條可以抄近的險徑指點出來,照此走法路要近去多半,還免上下繞越,一有警兆,不消片刻便可趕回,二人便照所說走去。獵場恰在這兩條人口之間,離開山洞秘徑較近,又無什麼阻隔,來路前半卻是險峻已極,武功稍差的人決難飛渡,中間還要穿過一條寬厭不等的崖洞,內裏光景黑暗,險阻頗多,約有半裏來長。春夏之交洞中還有蛇獸潛伏,便村人輕易也不肯由此往來。出口便是大片獵場,左側一條陰厭崎嶇的山穀,走到盡頭瀑布下麵便是那條山洞密徑的人口,外人休想看得出來。

曾空兒輕功最好,人也機警,身邊帶著特製的千裏火筒,收發靈便,火光強烈,能夠照出老遠,進洞之後,先拿甘林子所贈鬆燎點燃照路,走了一多半,見前麵地勢突然開廣,石筍林立,奇形怪狀,古洞陰森,手中火把光焰搖搖,都成綠色。昏影幢幢中,那些形如鬼怪的石筍,都似張牙舞爪,待要朝人撲來神氣,一陣陣的陰風又不時由沿途怪石叢中和噓氣一般朝人吹來,膽子稍小的人非受驚嚇不可。二人見洞雖廣大,怪石太多,高低錯落,路頗難行,中間又有汙濕之處,火把到此已似滅還明,光焰不定,正在低聲談論,忽聽左近“嗤”的一聲,仿佛有人冷笑,空兒心中一動,忙拔雙劍戒備,喝問何人,並無回答,隻當暗泉嗚咽之聲。尚勤持火一照,石穴空無所有,又走了十幾步也無異狀,離開洞口較近,前麵業已現出一片淡微微的白影,轉眼便可走出,見曾空兒還在東張西望,留神戒備,笑說:“空弟就是這樣多疑,就算洞中藏有鬼怪,憑我二人三口寶劍、十三串鐵蓮子,也休想討得公道。要是敵人在此潛伏鬧鬼,更是求之不得,你這樣小心戒備作什?”

說時,曾空兒自從聞得暗中冷笑,認定不是偶然,一直都在疑心,表麵不曾露出,乘著拔劍,早將手中半段火把棄去,雙劍並在一起,也未分開,右手卻將特製千裏火拿在手內。那東西形似一柄小鐵扇,上有磷硝和火藥煉成之物,一晃立燃,聞言還未開口,呼的一聲,尚勤覺著手上微震,火把雖未墜地,火星飛舞中連火頭也被打滅。二人這一驚真非小可,情知不妙,曾空兒手捷眼快,立將手中千裏火筒一甩,筒前半段小鐵扇開處,發出一片扇形火焰,方圓數丈之內立時雪亮,目光到處,瞥見一條黑影飛一般在斜刺裏亂石叢中一閃即隱。二人忙分兩路朝前追去,哪有一點蹤跡!看意思似已往外逃出,離開洞口,也隻八九丈,等到繞路追出,外麵斜陽滿山,兩隻野兔剛由側麵衰草地裏竄起,如飛逃去。洞外疏林高秀,靜蕩蕩的什麼也看不見,互一詢問,均覺洞中黑影非但動作神速,身子瘦長,難得見到。上下全黑,那麼強烈的火光並未看出他的麵目,二人都見,斷無眼花之理。

尚勤先當山魈鬼怪,後又當是隱藏洞內的敵人,想發信號通知,曾空兒年紀雖輕,人卻穩練,笑說:山魈鬼怪都是騙人的謊話,我從小從師,在深山中住了十幾年,比這裏荒涼深險得多,從未看見什麼鬼怪,內有幾次發生可疑形跡,兩位師兄弟認定那是山中精怪所為,我偏不信,師父也說斷無此事,後來被我尋根究底,乃是兩隻狡猾的老猴子在那裏搗亂。我看決非怪物,是否敵人都難一定,否則他那本領多半在我二人以上。

如是仇敵潛伏,因何避而不見?如其恐我發現,驚動多人於他不利,他又不應無故生事,將火把打滅。此事還有未解之處。我們雖和村中諸兄交厚,才來兩次,莫要大驚小怪,鬧出笑話。好在哪一麵均有嚴密戒備,前麵洞徑人口幽穀之中也都埋伏得有人,洞內更是層層阻隔,多大本領也難通過,莫如靜以觀變,照樣打獵,暗中留意,再發現可疑形跡,也無須重走原路,索性多費點事,先到崖頂,發完信號將兩麵的人引來前後搜索,以免隻我二人入洞,敵暗我明,被他暗算。尚勤也覺有理,便未堅持。

二人談時,因防被人聽去,特意走往空曠之處,看好形勢,然後低聲議論。初意洞中那人無故引逗,是否仇敵均有原因,早晚必要現出形跡,誰知等了一會,斜陽已快落山,終無動靜。二人好勝貪功,打著能不驚動別人,先將仇敵擒到,或是看準來曆再行下手的主意,隻顧盤算,一麵故意引逗,並說了許多激將的話,終無回應。專心探敵,打獵隻是虛應故事,並無所得,來路崖上也無信號發出,始終那麼靜悄悄的。最後無意中談起,前麵林坡上山雞甚多,還忘了去打,管他是人是怪,多少也打上幾隻,免得回去叫人笑話,說罷離開洞口一帶,穿過右側那片樹林,想往林那麵坡上去打山雞。二人原意守在洞外,久無動靜,也許敵人藏伏在內,見外麵有人不肯出來,這一離開,那麼陰森低濕、黴氣逼人的崖洞誰也不願久停在內,這一走開,洞中人聽了方才詐語,知道前後有人防守,轉眼就要夾攻,多半乘機逃竄,或另避往別處,或者出來,多少能夠看出幾分。一到林內便借樹木遮掩,邊走邊往回路窺探。

來路林外洞口一帶是大片枯草地,稍有人影便可看出。林木行列又稀,一望而知。

二人業已穿林而過,回顧身後曠野,仍是空無所有,先在隔林望見的山雞錦毛影子卻是動也不動,並還不少,仿佛二三十隻山雞合成一個錦毛團聚在那裏,滿山坡上長尾紛披,五色繽紛,映著斜陽分外好看。二人心想,人已快要掩近,這裏山雞如何這等遲鈍,無一驚動?忽覺山雞雖多,多半嗒著個頭,毫不轉動,有的並還橫在那裏,似已死去。再定睛仔細一看,原來方才隻顧留神後麵,分了心神,不曾細看前麵,這二十多隻山雞均已被人打死,聚在那裏,有的並借地上衰草托住,各將長尾攤開,所以隔著樹林便可望見它的錦毛,傷處都在頭部,有的還嵌著半片枯葉,全是新死不久。二人先已奇怪,跟著看出山雞傷處也極特別,多半均似那些鬆針樹葉之類打中頭頸要害,最厲害的竟被整片樹葉將頭頸切斷,隻剩一點皮毛連住。

二人均是名師傳授的少年英俠,知道內家罡氣練到登峰造極的能手能夠摘葉穿鐵,飛花人木,具此驚人本領,誰能是他敵手?他打了這許多山雞,自不帶走,留在這裏,不知何意?如其來了強敵借以示威,一旦相遇,如何能是他的對手?方自驚疑,越看形勢越緊,尚勤更埋怨空兒方才應該早發信號,真要是自己一麵的高人必已人村,與諸俠相見,怎會兩次示威逞能,先吹火把,又用勁功內家罡氣打死這許多山雞,人卻不肯現身,分明是個強敵,因同黨不曾到齊,人又驕狂自導恃,借此先給我們一個警告,再如延遲大意,鬧出事來,顏麵無光。說罷想發信號,空兒將其攔住,方說:“事還難料,你說的雖也有理,容我再想一想。”

話未說完,這時夕陽快要銜山,天又晴朗,滿空都是歸巢晚鴉成群飛鳴,盤旋欲下,甚是聒耳。不知何故,忽然四下驚飛,分頭逃竄,仿佛受了大驚一般。二人因那許多山雞死得可疑,又在洞中遇見怪人滅火之事,明知對頭就在附近,自己一言一動都在他的耳目之下,這些都是故意示威的做作,藝高人膽大,加以年輕好勝,又各有一兩口好寶劍和苦練多年的特製暗器,話雖如此,並無絲毫膽怯,均想發話叫陣,先將敵人引出,判明來曆用意,再發信號,免得仇敵影子還未看見,先將眾人驚動,因此目光老是注定村那麵洞口曠野一帶,連山雞也未拿,便一路戒備,自往歸途走了回來。

正準備去往洞口外麵發話叫陣,再無動靜,拚冒點險,索性回往洞中搜索。當地樹林甚多,鴉群噪晚早已聽見,始終不曾留意到上麵。等快穿林而回,隔開崖洞隻得六七丈遠近,忽然聽出鴉鳴有異,抬頭一看,一片烏雲帶著兩點金光已橫空穿林而來,嚇得空中萬千晚鴉四下驚飛,因是鴉群大密,那烏雲來勢大快,晃眼便自臨近,驟出意外,受驚太甚,互相衝突擠撞,內有好些竟自相衝突,受傷墜地,亂成一大堆。空中受傷的烏鴉再一紛紛下墜,越發顯得來勢厲害。二人方想,這是什麼東西如此猛惡,心中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那片烏雲映著斜陽電馳飛來,相隔越近,漸漸現出全身,因飛得低,幾於擦林而過,激得沿途草木蕭蕭起落如潮,分外加了威勢。剛看出一點本相,未及招呼,前途斜對林邊的崖角後麵又箭一般竄起一條黑影,正朝那片奇怪的烏雲衝去,正是方才洞中所見怪人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