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俠忍耐不住,次日一早又由鐵笛子、南曼、童忙子、任彩鸞男女四俠借請宴為名,去往苦沙彌所居後崖洞中窺探。到後一看,上下幾條入口均已填塞,無法入內,也未留下痕跡,知已離去。初意鐵笛子發現生梨下墜和空中振羽之聲許多可疑,看苦沙彌神氣,定知那人來曆,隻不肯說,先疑也是那一人一鳥所為,細一推算時刻,非但有些不符,再說那鳥大得出奇,鐵笛子聽到振羽之聲時相隔並不甚高,至多是在崖頂,彼時曾經仰望,無論飛往那麵,就說頭上鬆蔭遮住,也隻擋得兩丈方圓,斷無不見之理。況那聲音就是一隻飛鳥也決不大,仔細一想,又覺不似,苦沙彌對林中來敵甚是輕視,對於此人卻是麵帶驚奇之容,也未說明是敵是友,自來禍害往往伏於無形,照這一個多月以來所見所聞,敵人業已準備發難,並有提前來犯的消息。鐵笛子等三人剛一到家,便連發現兩件怪事,偏是轉眼就完,由此安靜下來,越是這樣,越是暴風雨將來的預兆。苦沙彌雖有年內無事之言,主客異勢,明暗不同,到底可慮。苦沙彌師徒分明已走,森林那麵好幾年不曾去過,日前來賊又被他三人打敗,不知有無留下痕跡,欲往查看,互一商計,同往森林趕去。剛越過林前山溝,快到森林邊上,忽聽來路身旁有人低喝:“你們平安過年多好,偏要多事。再如不聽良言,我不管了。”
四人人已走過,聞聲止步,趕回原處一看,當地隻稀落落三五株老樹,都是好幾百年以上的古木,粗達好幾抱,樹腹多半中空,內有兩株業已枯死,又當隆冬葉落之際,映著朝陽,疏影參差,景甚蕭瑟。那人語聲甚急,四人走得又快,等到趕回業已停止。
先當人藏樹後,互使眼色,分頭探看,並無人影。四人料知那師徒三人尚還有人在此,日前那幾個凶孽也許還要再來,所以守在當地,不曾離去,便朝語聲來處恭恭敬敬請問了幾句,並無回應。有心入林搜索,又聽那人口氣來敵決非尋常,對方好意出力,不便違背,更恐微一疏忽惹出事來,這類異人多半脾氣古怪,無心觸怒,反而不美。正在互打手勢,商計進退,南曼看出那兩株枯樹上段中空,離地頗高,料知人藏在內,欲往窺探。任彩鸞從小便隨乃師林玉虯奔走江湖,人頗穩練,忙將南曼拉住,使一眼色,笑說。
“這位老前輩決非外人,我們蒙他大力相助,後崖一帶當可無慮。方才因見藥夫子老前輩師徒三位人已離開崖洞,隻當不在本山,又得友人來書警告,說有仇敵來犯之言,所以來此窺探。三位老前輩既留有人在此,再妙沒有,我們回去吧。”
鐵笛子也聽出發話人是個女音,想起那日擒他的那人,知其不願相見,又聽林玉虯說起對方恩怨分明,無德不報之言,也在暗中搖手,止住南曼,一同回去,但是素來好奇,不看一個底細,心終放他不下。到家一想,人貴自立,如何倚靠這三個不相識的人,何況對方蹤跡詭秘,許多難測。異派中人的行為往往不近人情,至多得罪袖手而去,譬如無此三人相助,又當如何,好歹也要查看崖後來敵到底是哪一路才合情理,似他這樣不願主人參與,連林中都不讓去,用意多好也難承受。本是我們的事,如何全仗外人,看輕自己?主意打定,便和眾人商計,大俠智生和華亭小雙俠徐立、徐果人最剛強方正,首先讚同,並說:“幫手如是同道中人,自然多一個好一個。這三位老前輩我們都不知他底細,就說來敵多強,也應憑我們的力量將其消滅打退。如其全靠外人作主,自家不能過問,就是仗他之力平安無事,也顯得我們大弱,六弟往探自最合宜,人卻不要多去,以免發生誤會。再說人家不過人太偏矯,用意終是幫了我們一麵,即便不合,也以婉言辭謝,不應使其多心才好。六弟人最機警心細,動作又快,獨往獨來,相機行事,還可隱秘一些。”
說完,鐵笛子見天色尚早,便帶了兵器應用之物,換了一身裝束,用易容丸變過形貌,特意避開崖後正路,一路翻山越澗,繞了許多遠路,由東山那麵折轉,再翻越過去。
到後一看,那片森林共隻十餘裏方圓,內裏樹木疏密不等,多半均透天光,但是地勢險峻,在一大片高地肢陀之上,中間還有一片十餘畝方圓的水塘和一條溪流,泉水甚清。
鐵笛子以前來過,知這兩處林木較稀,並有大片空地和隱藏林中的一條斷崖,高還不到兩丈,蜿蜒起伏,約有兩裏來長,崖下天然洞穴甚多。以前雖是野獸藏伏之處,內裏卻極寬大平坦,尤其內中一洞,通體皆石,約有三丈方圓,洞在崖腰峭壁之上,離地丈許,尋常小獸出入艱難,空在那裏,甚是幹淨,又對陽光,如有敵人藏伏,十九是在這裏。
及至掩往一看,非但不見人影,連腳印都未見到一個,撲了個空。轉身要走,忽然想起這一帶鳥獸甚多,如何走了這大一片地方,已快走近來路林外,始終靜悄悄的,一個生物也未見到,情知有異。
剛剛停步,待要回身,索性往回路搜索過去,忽然一陣風過,聞到一陣腥香氣味,初聞還不覺得,等第二次隨風吹來,便覺頭腦有點發昏,心中一動,忙取身邊解藥聞了一些在鼻孔裏,暗中戒備,試探著朝那異香來處掩去。剛走出十來步,便見前麵一株大樹上掛著三個貌相獰惡的人頭,一個業快被火燒焦,左近地下到處都有毒火燒焦的痕跡,內一大樹業已半枯,仿佛快要起火,被人消滅。又因當地空曠,草木稀少,否則照此形勢,稍微疏忽,整片森林也被點燃,方才所聞帶有腥香的毒氣便由那些燒焦的草木中發出。再往前去,便是靠近水塘左側的大片平崖,雙方爭鬥之跡越發猛烈,燒焦的草木更多,地下並有兩個明光耀目、形似火器之物,仿佛是被極猛烈的火炮炸成粉碎,散落地上,到處都是。還有一個大葫蘆也被劈為兩半,一具連人帶衣服均被燒成枯炭的無頭死屍,看出來這三凶孽俱都帶有毒香毒火之類,厲害非常,已為藥夫子師徒所殺,並將人頭懸向樹上。這等荒山森林去向何人示威,分明還有強敵要來無疑。照來敵這等凶毒,事不幹己,居然仗義相助將其除去,並還斬首示威,故意引逗,激怒對方同黨使其尋他報複,人也守在當地不去,可見他不願自己參與實是好意,不過這等反客為主的作法使人難於承受罷了。正想用什說詞去和這三人商量,蒙其相助自是感謝,隻請不要這樣掩掩藏藏,免使主人難堪。再說,靠人的事終非久計,仇敵人多勢盛,不止是這一路,應使主人知道底細,也可作一打算。念頭還未轉完,忽聽身後冷冷的說道:“你這人怎不聽好話,如其你們真敵得過,誰還願意無故多事麼?”
鐵笛子一聽,便知是上半日在來路林外枯樹腹中發話的那人。轉身一看,果是一個中年黃衣女子,想起那日被擒之事,生平第一次吃那苦頭,心中有氣,表麵卻不露出。
聽完正要回答,黃衣女子似已看出,忽轉笑容道:原來竟是你麼,不是認得你身邊那根鐵笛,幾乎我又把事做錯。那日實因師弟苦沙彌見麵匆匆,我又追擒逃賊回來,怒火頭上,他平素沉默寡言,不曾和我談到你們,你那神色又似偏向我們仇敵一麵,因而發生誤會,粗心大意,真個對你不起,請勿見怪。既然是你,我無話說,此時事情緊急,那三個凶孽的師父果是狄梅,帶一惡徒,轉眼就要尋來。總算這廝驕狂好勝,聽逃回去的惡徒一說,惟恐傳說開去丟臉,並未向人說起。我師徒非但無意之中代民間除此大害,還幫了你們一個小忙。
“因這幾個凶孽狂傲非常,事前曾向群賊說了大話,正月十五以前後崖一帶不許旁人過問,準備先命惡徒來此隱伏窺探,要到除夕元旦方始發難,你們那些對頭多半不敢違抗,餘者又都知他性情乖張,不通人情,誰也不願招惹,如能將其全數消滅,賊黨多半不會知道,即使得知也是日後之事,你們大可放心過年了。方才不令你們來此並無他意,隻為後來這師徒五人人更凶毒,便是日前所發毒火餘毒也未去盡。這廝來勢絕快,常人不易警覺,你們又不知他根底,一個不巧便受暗算,為此準備事完再說,不令你們入林窺探井無他意,照你那日掙紮情形功力甚深,如非我以全力相對,上來又出不意製了機先,我那網套如意剛柔鏈又極巧妙,也未必擒你得住。你如旁觀不動,或是遇事小心,不先被他發覺,當可無害。此地便是戰場,凶孽師徒立意來此拚命,見人就下殺手,神速無比,所發毒彈,方圓數丈之內不論人物均被炸成粉碎,被他打中更不必說,多大本領也難防禦。你那鐵笛和所練內家罡氣雖可防身,仍是大意不得。尤其他那快如雷電之勢猛烈非常,你隻稍見人影,便須往左縱避,越快越好,如等出手就來不及了。”
鐵笛子聽她這等說法,氣憤已消,正想請教姓名,黃衣女子忽然驚道:“這廝來了,快些避向那株枯樹之後,不要看他和我動手,絲毫不可使其警覺。”鐵笛子看出對方先前那麼沉穩的人,突然麵現緊張,同時又聽空中有了極輕微的異聲,和響箭一般曳空飛過,緊跟著又聽振羽之聲,與那日崖頂上麵墜梨時所聞相似,心中一動,忙即仰望,誰知先聽黃衣女子催令速避,人正掩往樹後,等到聞聲探頭朝上仰望,已無蹤影,瞥見黃衣女人麵上忽又略現喜容,見自己朝外探頭,匆匆使一眼色,將手一搖,便往前麵搶去。
鐵笛子掩身樹後,往前窺探,見她動作急如飄風,隻一晃便到了前側麵相隔六七丈的一堆山石之後,從容坐定,耳向前麵傾聽,似甚小心。當地大片平崖,隻此兩株古樹和那一堆亂石,餘均平地,連衰草都沒幾根,暗忖:“此女本領何等高強,尚且如此謹慎,來敵厲害可想而知,藥夫子、苦沙彌二人如何不見?由她一人當此強敵,人家為我出力,斷無旁觀不問之理。”心正緊張,暗中留意戒備,連鐵笛帶暗器全數取在手內,忽聽一聲“哈哈”由遠而近,如飛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