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闖等裴慶華一接起電話就劈頭蓋臉地罵:“姓裴的,你真是個混蛋!”裴慶華立馬把電話掛了。蕭闖氣急敗壞地再打,自然打不通。他發條短信過去:“你幹的好事!害得我被人家指鼻子罵!”半天無半字回音,蕭闖隻得又發一條:“老裴,抱歉剛才火氣有點大。我有正經事找你,接電話。”再打過去裴慶華依然不接。蕭闖隻得咬牙服軟,重發一條:“老裴,對不起,是我錯了,請你接電話。”隨即再打,終於通了。
裴慶華冷冷地問:“刷完牙了?嘴沒那麼臭了?”
蕭闖恨恨地卻不便發作,隻說:“是你背地裏幹的好事,人家卻找上門罵我。”
“你這輩子挨罵還少麼?”裴慶華冷笑一聲追問:“這回罵你的是誰?”
蕭闖冷不防被噎住,不便提及小慧等細節,隻好說:“是你對那個司睿寧下的狠手吧,外人還以為是我幹的,這不是破壞我名譽嘛!”
裴慶華又冷笑:“就你那名譽還用得著破壞?再說是你自己揚言要江湖追殺司睿寧,賴不得外人更賴不得我。”
“但我後來微博不是更新了嘛,看在當事人麵子上放司睿寧一馬,外界該說我言而無信了。”
“本來出爾反爾就是你一貫作風,大家早都習以為常。這幾天你不妨經常到微博上看看,沒準兒會有不少人為你點讚呢。”
蕭闖哼一聲,問道:“所以你並不否認那些事都是你幹的?”
裴慶華慨然應承:“鄙人始終認為敢於擔當是一種品格。”
“俗話講的真對,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蕭闖心有餘悸地說,“老裴你出手夠黑的,是必欲置他於死地啊。”
“是他自作孽,怨不得我。”
“動用了不少資源吧?”蕭闖用種酸酸的腔調說,“對謝航的事你倒真上心。”
“這得多謝你,要不是你那篇微博我還真生不出這種念頭。”裴慶華不禁得意道,“一圈封殺下來才發現我的麵子還是有不少朋友認的,以前一直不懂什麼叫江湖地位,如今總算體會到了。”
“麵子歸麵子,該往裏搭錢恐怕也沒少搭。你做這麼多單純是替謝航出氣?不會是你以前對謝航有什麼虧欠吧……”
“你真是小人之心!這世上對謝航虧欠最多的非你莫屬,你還有臉懷疑我?”裴慶華沒好氣地說,“如果真要細究,倒也不完全因為謝航,我是要讓那小子記住,永遠不要和整整一代人為敵!”
蕭闖不解:“這扯得有點兒遠吧,個人恩怨和一代人有什麼關係?”
“你沒看司睿寧發的那些東西?翻來覆去拿相差十七歲做文章,仿佛他吃了天大的虧。”
蕭闖不由笑道:“原來如此,是你自己老牛吃嫩草,難免對號入座,純屬神經過敏。”
裴慶華立刻否認:“我指的不是這個。眼下很多年輕人把咱們這一代視為障礙,總覺得是咱們壓製他們,其實他們現在所享有的以為天經地義的東西都是上一代和上上一代人爭回來的、創出來的。往大了說比如股權,成天和咱們討價還價,可要是沒有咱們,私人想擁有股權就是做夢;往小了說比如貸款買房比如住房公積金,成天抱怨是咱們害得他們買不起房,可要是沒有咱們這套體係從哪兒來?私人擁有產權也是做夢。”
“老裴你最近受什麼刺激了?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沒什麼,有感而發。”裴慶華歎口氣,“本不想跟你談這些,但我和你雖然不是一路人可畢竟是一代人,一時沒忍住。”
蕭闖嗤之以鼻:“換位思考懂不懂?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光看到年輕人跟你鬥,忘了你怎麼跟譚啟章鬥了?譚啟章同樣不隻和你鬥,也和他上一代人鬥。代際衝突曆來如此。任何一代人的追求都不單是積累財富這麼簡單,而是建立一套體係一套秩序一套規矩,我們這代如此,下一代也如此,所以碰撞不可避免。沒什麼氣不過,你呀還是得有顆平常心,時代在變化,任何個體都無能為力。”發現裴慶華默然不語,蕭闖教訓道:“怎麼樣?夠你思考領會一陣子吧,慢慢想,你本來腦子就慢。”
裴慶華又過片刻才嘟囔一句:“我隻是忽然發現你倒也並非完全一無是處。”
“喲嗬,這評價不低呀。”蕭闖很開心,“你總不能白白受教一回,我不要你的束脩,但你得幫我個忙。”
裴慶華立刻警覺起來:“你想幹什麼?”
“你幫我約謝航吧,她攤上這麼大事我總應該當麵向她問候一下,不然我心裏過意不去。”
“這忙我幫不了。如果她願意見你,你怎麼不直接約她?”
“廢話!如果她願意見我,我當然不用你幫。”
“你還挺橫,就像我欠你什麼似的。”
蕭闖理直氣壯地說:“你確實欠我一個人情。封殺司睿寧是你幹的,卻讓我擔上說話不算數的惡名,合適嗎?本來我想替謝航出頭,結果被你半道殺出來搶了功,合適嗎?”裴慶華再次默然不語,蕭闖轉而懇求,“老裴,你想想謝航後來交的這些人,上次是她老板,這回是個小混混,是不是每況愈下?和那倆相比我算不算出類拔萃?老裴,謝航的難處就是我的機會,我必須為她做點什麼,起碼表示一下心意吧。”
“蕭闖,你可真夠混賬的!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如果當初你沒做對不起謝航的事,她會惹上後來這些麻煩?”裴慶華怒不可遏,“把謝航的難處當作你的機會,你這是徹頭徹尾的趁人之危!”
“你看你這人,又小人之心了吧。”蕭闖幹脆耍起無賴,“老裴,你罵我管用嗎?要罵也該謝航罵。就算為謝航好,你也該給她一個親口罵我的機會,對吧?”
裴慶華沉思一陣才說:“隻能幫你約一下試試,我不做承諾,你也別抱幻想。”
謝航原本要一口回絕,但裴慶華再三勸說,連番描述蕭闖此次如何上心如何仗義,又解釋封殺的事雖是自己所為但主意卻始於蕭闖,足見其用心良苦。謝航對封殺一事很不以為然,說我不埋怨你也就罷了,你怎麼倒自以為有功?裴慶華忙說不是功,是過,但你不能隻批評我一個,應該當麵批評蕭闖。
謝航把見麵地點選在好運街上的鄉謠酒吧。蕭闖得知消息時樂得忘乎所以,裴慶華又說不單你們倆,我也會在。蕭闖氣憤說你就不能好人做到底?裴慶華說謝航的原話是要麼一起見要麼不見。蕭闖鬱悶不已,說你先答應她,到時你就別去了。裴慶華笑道還是謝航了解你,特意讓我去接她,說見不到我她就不來。蕭闖隻好說那就這樣吧,反正當燈泡是你的傳統強項。
先到的蕭闖坐在門口的遮陽傘下,春風和煦,心曠神怡。不一會兒一輛奧迪開過來,幾經努力終於勉強停進路邊的車位,裴慶華和謝航走下車。蕭闖熱情地揚手致意,可謝航對其視而不見徑直走進酒吧,裴慶華過來說:“到裏麵坐吧,外麵人來人往的,不覺得別扭?”
蕭闖忙跟進來,挨著謝航坐在一張高桌旁,笑嘻嘻地反問裴慶華:“有什麼可別扭的?哦對了,忘記你們是公眾人物了。其實像我這種狀態最好,既有資源有能力對公眾施加影響,又可以跟普通人一樣自由自在,不擔心被公眾認出來。”
謝航瞟蕭闖一眼,冷冰冰地說:“你很了不起嘛。”
蕭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剛經曆一場公眾形象危機的謝航必然覺得此話異常刺耳,他尷尬地笑一下,識相地閉了嘴。
見裴慶華招呼服務生要酒水單,謝航笑道:“長進不小啊,會點酒了?”
裴慶華忙擺手:“不行不行,還是你來,而且我也不能喝酒。”
“為什麼?因為開車了?”謝航接過酒水單又問,“難道你不知道如今有一款代駕APP麼?今年最火的是O2O,代駕算得上O2O很典型的應用場景。”
裴慶華搖頭,有些慚愧地說:“我做投資屬於半吊子,向來後知後覺。”
蕭闖誇張地咳嗽一聲,心想怎麼我倒成燈泡了,賠著笑對謝航說:“還是我來吧,哪有女士給男士點酒的。”
謝航並沒反對,把酒水單遞給他問:“這裏你很熟嗎?”
“不熟,鄉謠搬到這兒以後我還是頭一次來。以前去過幾次他們在三裏屯南街那家,”蕭闖湊近謝航,“當年都是你帶我去的,還記得吧?”
謝航的臉瞬間僵住,但旋即若無其事地對裴慶華說:“我在鄉謠碰到過你們電商圈子的老榕,據說他也是常客。”
“是嗎?8848的王峻濤?”
謝航點頭,蕭闖半開玩笑地插一句:“難怪8848搞不下去了。”
謝航又瞟他一眼,說:“我就喝啤酒,最便宜的就行。”
蕭闖雖有些掃興但隻得照做,又給自己點了杯威士忌,給裴慶華點了湯力水。謝航問裴慶華:“真一點都不喝?”裴慶華搖頭,謝航說:“叫代駕嘛。”
裴慶華不願意:“誰知道代駕車技怎麼樣,萬一把我車刮了呢。”
“就你那車還怕刮?”謝航很是驚訝,“四麵還能找出沒刮過的地方麼?”
蕭闖對謝航說:“老裴那兩下子你還敢坐他的車?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謝航警惕地掃一眼蕭闖,沒說話,蕭闖再次後悔自己得意忘形、禍從口出。裴慶華忙打岔說:“真不容易,咱們仨又坐到一起了。哎,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蕭闖感慨萬千,正努力回憶具體是1999年的幾月份,謝航冷漠地說:“都上個世紀的事了,還提它幹嘛。”
裴慶華和蕭闖麵麵相覷,正好服務生端來酒水,裴慶華沒話找話地問:“這兒啤酒多少錢一瓶?”
蕭闖心不在焉地應一句:“誰知道,早就不注意價錢了。”
裴慶華較真,特意叫過服務生問,服務生說這是國產的,一瓶三十。裴慶華問謝航:“你那次在廣州帶我去酒吧是哪一年?九一年吧。一瓶啤酒十八塊,我記得特清楚,那時我出差的住宿標準相當於兩瓶啤酒。二十一年過去了,價錢漲了還不到一倍,跟衣食住行樣樣比起來這酒錢算是漲得最少的吧。是這家老板特良心還是酒吧行業差不多都這樣?”
謝航還沒回答,蕭闖忍不住問:“你帶他去過酒吧?還是在廣州……我怎麼不知道?”
謝航哭笑不得,幹脆回一句:“你現在知道了,想怎麼樣?”
蕭闖被噎得無可奈何,求救似的望著裴慶華,裴慶華抱歉地一笑,正準備說什麼卻聽手機響,忙掏出iPhone 4看一眼,對謝航說:“是奕丹。”他接通聽了一句便急道:“……寶寶又燒起來了?!多少度?……啊?快四十度了你還不送醫院?!……行了我知道,你現在就帶寶寶去三零九醫院,我直接過去。”
掛斷手機裴慶華忙著掏車鑰匙說:“不好意思我這就得走,孩子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