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大戰》reference_book_ids\":[7002963849670298637]}]},\"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蕭闖回到羅馬花園,他搬出去後父母仍然住在這裏,提過好多次換個更新更大的地方但母親一直不同意,說大夫講過在熟悉的環境裏對你爸有好處。原先老兩口睡的那個房間換成兩張單人床,父親一張、護工一張;蕭闖住過的那間也擺進兩張單人床,母親一張、保姆一張。護工與保姆是夫妻倆,都比蕭闖小幾歲,是阿甘從老家百裏挑一遴選來的。自從修高鐵征地之後村裏人都無所事事,一聽阿甘說包吃包住月薪五千到北京伺候他老板的父母都踴躍報名,阿甘先把這兩位優勝者帶到自己家讓爸媽培訓了一個月才送過來正式上崗。
開門的是護工,招呼說闖哥來了,大爺大媽剛吃完飯。走到廳裏沒見人,保姆從廚房探頭說在書房呢。幾個房間的門都經過改造,加寬後父親的輪椅進出方便。蕭闖走進書房,父親坐在輪椅裏,頭戴遊戲專用耳機靜靜地看著桌上黑黑的電腦顯示屏,母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笑道:“你爸已經等半天了,一動不動,每天就這時候最省心。”
蕭闖說:“你去看會兒電視,我陪我爸。”他坐到電腦前,開機之後把父親戴著的耳機掰開問:“爸,今天想玩兒哪個遊戲?”
父親不看蕭闖,盯著屏幕上出現的沙漏含混地說:“昨天那個。”
蕭闖每次都這麼問而父親也每次都這麼答,其實蕭闖根本不在意,照例自己想玩哪個就玩哪個,而父親一如既往專注地做一名忠實觀眾,從不表示異議。這次蕭闖打開的是《天書世界》,正琢磨趙雲該打哪個山寨呢父親的喉嚨裏忽然咕嚕一響,蕭闖忙湊過去,父親有些發急,嘴角掛著口水說:“不是昨天那個。”
蕭闖一驚,一邊大聲喊“媽!”一邊趕緊回想昨天玩的什麼。母親和護工都急忙奔過來,蕭闖說:“我爸看出這個不是昨天那款遊戲,他記得昨天我玩兒的是哪個!”
母親喜出望外,護工忙問:“闖哥你昨天玩的啥?”
“應該是《坦克大戰》,沒錯!”蕭闖麻利地打開新窗口進入新遊戲,再次掰開父親的耳機滿懷期待地問:“爸你看這是昨天那個吧?”
父親依舊不看蕭闖,過一會兒才回答:“不是昨天那個。”
蕭闖心一沉,不甘地又問一遍:“爸你再看看,好好想想,這就是咱們昨天玩的那個,對吧?”
父親充耳不聞,眼睛盯著屏幕,麵容祥和,再也不開口。
蕭闖沮喪地說:“以前是玩兒哪個都當成昨天那個,今天是玩兒哪個都說不是昨天那個,我剛才還以為有好轉呢,又是白高興一場。”
母親無聲地輕歎口氣,在蕭闖頭上胡擼一下,由護工扶著出去了。
蕭闖原本想再換個遊戲試試,一轉念又作罷,類似的測試已經做過太多遍,每次都是由瞬間的欣喜演變為長久的絕望。蕭闖不得不漸漸接受這個現實,父親踏入的是一條不可逆轉的單行線,惟有希望父親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慢一點、遠一點。
心神定下之後父子倆便並肩沉浸到遊戲中,蕭闖正打著忽然感覺父親的手輕輕搭在他的大腿上,他迅速扭臉看眼父親,父親依舊目不斜視,臉上浮現一層似有似無的笑意,竟有幾分神似廟宇中的佛像。蕭闖的心愈發沉靜,感到久違的踏實,他可以拋卻一切正經事,理直氣壯揮霍時光、心安理得業荒於嬉,全身心專注於這輩子最正的正業——為父親表演打遊戲。
玩了一小時不到,護工進來提醒該幫父親洗澡了。蕭闖和護工把父親攙進衛生間,自己先出來坐在沙發上陪母親看電視。母親轉過臉看著蕭闖說:“其實你爸這樣挺好的。”蕭闖一愣,母親接道,“幸虧他現在糊塗了,要不然就該像我一樣每次一想到你連個家連個孩子都沒有,心裏得多難受。”
保姆悄悄起身到廚房找事做,留下母子倆相對唏噓。蕭闖剛想聊些別的,母親苦笑一下又說:“我真挺羨慕你爸的,吃喝拉撒睡什麼都不用自己操心,尤其是不用操心你。”
蕭闖故作大大咧咧地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你、我還有我爸,咱們一家三口多好,就像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直到我剛記事的時候那樣,從小到大一直就是咱們仨。”
“那……十年以後呢?二十年以後呢?你爸還在麼?我還在麼?”母親擦了擦眼角,“將來我和你爸隻能在天上看著你,看你還這麼孤零零的一個人,那時候你爸也不糊塗了,我們倆一塊兒為你難受。”
蕭闖難過地別過臉去,聲音暗啞地說:“到那時候我就去找你們!”
“不許瞎說!”母親在蕭闖胳膊上拍一下,“你這腦子到底怎麼想的?寧肯上天找我們也不願意找個人一起過?你要真想找,什麼樣的人找不到?隨便找一個也成啊。”
蕭闖笑了:“隨便找還真不如不找,這一點絕對是真理。”
母親歎口氣,眼睛在房子裏掃一圈,發愁道:“慢慢的你爸其他各方麵毛病就都該來了,我們幾個無論如何也弄不了,還是得去養老院,那種有醫療條件的。可實在舍不得這房子,你爸以前就老說這房子好,是他這輩子住過最好的房子,算起來也是我們住得最久的地方了。唉,能住一天算一天吧。”
“對,能住盡量住,不著急去養老院。”蕭闖附和道。
“我跟你說件事,這個以前沒來得及跟你爸商量過,我就做回主吧。小闖,不要給我們倆買什麼墓地,這房子你別賣,一直留著,反正你也不缺錢用。將來就把我和你爸的骨灰放在這房子裏,你什麼時候想我們了過來看看,就像咱們仨還在一塊兒……”
蕭闖再也忍不住,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在第四個本命年到來之際他忽然意識到這輩子迄今為止一直在做加法,他無法想象輪到不得不做減法時自己能否受得了。
2016年春節期間秦奕丹到譚媛家拜年。譚媛等秦奕丹坐下後故意問:“為什麼就你一個人來?慶華呢?他還覺得沒臉見我?”
秦奕丹笑道:“才不是呢,慶華臉皮厚得很。是他父親年前剛住過院,他想多在家陪陪。”
“呃,老人家怎麼樣?”
“總體來說還挺好,但各種小狀況不少,畢竟八十多了。”秦奕丹四下看看,轉而問,“你老公和兒子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
“去我爸那兒了。”譚媛招呼秦奕丹喝茶,“我一聽你說不帶兩個女兒來就知道你有正事要說,特地把他倆打發出去了。”
“真不好意思,大過年的影響你們天倫之樂。”
“嗐,瞧你說的。連著樂好幾天了,被他倆煩都煩死了。”
秦奕丹笑嘻嘻地說:“我來是要當麵告訴你,慶華終於讓我學著做投資了。”
“真的?太不容易了。印象中你好早就有這個想法了。”
“是啊,我軟磨硬泡好久了,他總說我什麼工作經驗都沒有,就是個家庭婦女。但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呃說反了,我是沒見過豬跑難道還沒吃過豬肉?不過慶華答應歸答應,他提出個要求就是我必須拜位師傅。”
“他自己當你師傅不就得了?”
“他不幹,說根據他學車的切身體會,不能讓關係親近的人當師傅,得找專業的。”秦奕丹拱手道,“所以我就登門拜師來啦。”
譚媛認真地問:“他沒建議你去找謝航?你和謝航也挺熟吧。”
秦奕丹嘀咕:“實不相瞞,慶華是有這意思,但我總覺得和謝航有種距離感,好像和她不是一代人。”
譚媛打趣道:“慶華比謝航還大呢,你怎麼沒覺得和慶華也不是一代人?”
秦奕丹頭一歪:“我和慶華本就不是一代人,我有戀父情結,怎麼啦不許呀?”
“許!許!隨便戀!”譚媛捂著嘴笑,“你們八零後就是既敢做又敢說。”
“嘻嘻,慶華還給我起了個頭銜,叫創始及執行合夥人。”
譚媛又笑:“也是惟一合夥人吧。”
“將來一定會有其他人的。”秦奕丹端正坐姿,一本正經地問,“譚媛,你覺得投資是不是應該有個方向?先專注少數幾個領域好一些?”
“當然,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家公司精力都是有限的,先從某個特定領域起步更現實,可以是你比較精通的也可以由於某些機緣。”
“嗯,我也這麼認為,所以不太想碰生物醫藥還有新材料、石墨烯什麼的,完全不懂。從專業背景而言像機器學習、人工智能我起碼知道一些,至於平常比較熟悉的就該算是大消費了,哎我對新零售挺感興趣的。”
“奕丹,對於投資方向這個問題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坦白講這涉及華研乃至整個投資圈未來的戰略,這幾天放假和我爸長談過不止一次,回過頭審視確實有值得總結反思的地方。這十多年我們一直在做什麼?就拿互聯網來說,都是圍繞買東西、找朋友這些基本生活需求,從開店、拚單、外賣、點餐、找房、打車直到剛火起來的單車,更不用提那些端不上台麵的滿足人性陰暗麵的東西,統統都是在應用層級和模式上尋求效能最大化,根本沒有底層技術上的革命性創新。靠的就是兩條,一個是人口紅利,一個是移動互聯網帶來的增量,但都注定不可持續。‘單獨二孩’搞了兩年效果不明顯,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又放寬成‘全麵二孩’。去年智能手機出貨量已經公布,比前年的增速居然降到了個位數,今年甚至可能逆轉為銷量下滑,這意味著吃了幾年的利好即將變為利空。”
秦奕丹聽得聚精會神,時而下意識地點頭,譚媛表情愈加凝重地說:“這些都是宏觀層麵,再講回我們華研自己。2008年以前是我爸主導,他向來堅持‘看清楚再投’,問題是等你看清楚別人也都看清楚了,華研錯過的投資機會數不勝數,提起來既丟人又心疼。後來是我全權負責,費了大力氣把理念改為‘想清楚再投’,情況有些好轉,但現在看來還是偏保守了。痛定思痛,我覺得不妨矯枉過正,‘認準了就投’,好在華研投資的規模實力已經今非昔比,抗風險能力比以前強得多,既然輸得起就理應更加積極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