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夜都深了,兩人仍舊相對無言。裴徳庸不知道妻子有沒有睡著,他現在不敢碰她也不敢主動跟她說話,橫豎就是跟從前的自己不一樣。過去她無論怎麼鬧騰,他都是笑笑,不氣也不惱,但也不上心。尉迎嵐是他的妻子沒錯,他尊她重她,卻始終不明白她想要的“愛”是什麼。“……迎嵐。”
黑夜之中,看不見對方的眼睛,裴徳庸才有了幾分勇氣,似是找到了平日裏的自己,不再那麼膽怯。
清歡沒有說話,裴徳庸以為她睡了,輕輕歎了口氣,卻不曾想她突然開口:“侯爺,你答應我的事還做熟吧?日後哥兒就是我的孩子了是嗎?”
裴徳庸點頭:“是。”
“那好。”清歡微微笑了一下,裴徳庸是看不見的。“既然這樣,就請侯爺再幫我一個忙吧。”
裴徳庸愣了一下。
第二日一早,蘭芳就來給夫人“請安”了。要說請安這個事兒,雖說是規矩,但大戶人家妻妾眾多,正室一般都不樂意瞧見什麼通房姨娘的,除了立規矩之外,平日裏是看都懶得看。尉迎嵐剛嫁進來的時候蘭芳還是個通房丫頭,一開始倒是也乖巧的來請安,後來被扶了姨娘,又生了兒子,就再也見不著人了。
裴徳庸成親前有個通房丫頭這很正常,和其他沒成親就已經小妾不斷的人來說,裴徳庸有且隻有一個通房,還因為未娶妻不曾給名分,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尉迎嵐嫁進來之前也知道這事兒,她心裏雖然難受,卻也不能說什麼。是以嫁進來之後,她壓根兒就不想見著蘭芳,不苛刻,完全當此人不存在。
蘭芳對裴徳庸也是一片情深,她本來是個侍墨丫頭,後來是裴徳庸的母親見她規矩,長得又清秀,身段也不錯,才做主給裴徳庸開的臉。裴徳庸不好風花雪月,他是個武將,對什麼兒女情長著實是沒多大興趣。除了妻子尉迎嵐能叫他無奈失策之外,他對誰都一樣,哪怕是給自己生了個兒子的蘭芳。
還是個婢子的時候,蘭芳怕自己會被隨意許給小廝,後來成了通房,她愛慕英俊高大的裴徳庸,心裏想著,日後哪怕侯爺要娶妻,自己還能在他身邊伺候就滿足了,再後來——人的貪念就跟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沒有說會主動停下的。
生了兒子後,蘭芳已經有了自己能跟尉迎嵐平起平坐的感覺,甚至隱隱有種奇怪的野心,覺得自己還能有扶正的一天。
哥兒是她的法寶,也是她的依恃。但誰能保證以後尉迎嵐就生不出兒子呢?所以……
讓尉迎嵐把哥兒抱走隻是權宜之計,蘭芳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孩子給尉迎嵐養,所以一大早她就借著請安的名義過來了,因為時辰尚早,她也不讓人稟報,就站外頭等著。
裏頭還在睡的清歡知道了,不甚在意,苦肉計什麼的跟她使沒用,喜歡站就站吧,今兒還有雪呢。
蘭芳知道昨天二爺歇在這兒,不然她也不會要在外頭站這麼久。可是這都下雪了,眼看肩頭上落了厚厚一層,冷的鑽心,鞋底仿佛都濕透了,裏頭的主子也沒醒,從她身邊經過的下人也沒有問一句的。
她自己說的站,就是哭死也得堅持下去。
哥兒夜裏又要吃奶又要把尿,來來回回起夜了數次,清歡跟裴徳庸都沒睡好,因此天亮了,兩個成人一個奶娃仍舊睡得香甜。等他們醒了,雪已經積了手掌深,早膳熱了冷,冷了熱,梳洗的水也早已備好。
這會兒小環才上來稟報說姨娘來了,就在外頭走廊下等著。
雪下的太大,苦肉計也得量力而行,所以雖然沒有人招呼,蘭芳還是主動到了走廊避雪,不過還是凍的夠嗆。此番進屋,一股熱氣夾雜了飯菜香撲麵而來,實在是叫快凍死的她心裏難受。
裴徳庸坐著用早膳,看了她一眼,皺眉:“這個天氣過來做什麼?”
蘭芳雖是一副楚楚可憐相,可惜臉蛋凍得通紅,鼻子跟小醜似的,再美的美人變成這樣,也沒什麼美感了。她抽了抽鼻子,用細弱的聲音說:“奴婢、奴婢是來給夫人請安的,還有……是想看看哥兒,他那麼小,奴婢實在是舍不得……擔心的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