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親手為她戴耳環,她靜靜地望著他,輕輕地笑說:“想不到你一個大男人,手這麼輕巧,還會戴耳環。”
孫中山說:“既能力舉萬鈞,也能托舉鴻毛嘛。”
陳粹芬的眼淚溢了出來。
孫中山說:“來,坐下吃這頓有意義的飯。”
陳粹芬坐下,問:“你真的認為這飯,這日子對你有意義嗎?”
孫中山說:“豪傑未必無情啊。”
陳粹芬低頭吃著飯,忽然問:“革命黨裏有些不好聽的傳說,你聽到過嗎?”
孫中山直言不諱:“關於你我的嗎?”
陳粹芬問:“這麼說你聽到了?”
孫中山說:“嘴長在人家身上,由它去。”
陳粹芬說:“可是連你夫人都相信這傳言。”說著,她拿出一封信來,說:“這是盧慕貞從檀香山寄給我的,你看吧。”
孫中山接信看罷,沉思好一陣,說:“她勸你做我的妾,其實是她的私心。你知道,盧慕貞是舊時代的傳統舊禮教熏陶出來的人,信奉三從四德,她認為男人納妾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她自己不能跟著我四海亡命,就希望有個人來替她照顧丈夫。”
陳粹芬鯽了孫中山一眼:“你從沒想過讓盧夫人放心嗎?”
孫中山似乎愣了一下,他放下筷子,叫了聲:“粹芬,你,你說什麼呀!”
陳粹芬委屈地:“我自然在你心目中沒有地位了。”
孫中山說:“不是這樣。我孫文倒不是什麼沒有七情六欲的金剛之身,我也知道你在暗暗地喜歡我……”
“別光說我,”陳粹芬露出了“四姑”的真麵目,咄咄逼人地說,“你敢說,你一點兒都不喜歡我?”
孫中山有點張口結舌。
陳粹芬說:“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萬裏迢迢讓鄭士良替你贖回這副耳環?這算什麼大事?還有,你給陳少白的信裏每次都問起我,這又是為什麼?在你的革命黨裏,我的位置有那麼重要嗎?”
孫中山苦笑了一下,像是在嘲弄自己:“我嗎?你在我心裏的位置是很重要的。”
陳粹芬複又驚喜起來:“真的?”並且忘情地拉住了孫中山的手。
孫中山也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說:“我不能對不起盧慕貞,古人說:糟糠之妻不下堂,這也是一種美德,你能理解的。”
“我並沒有讓你拋棄結發之妻呀!”陳粹芬表白得極為大膽、熱烈,“我和你的感情,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我不能讓你受這樣的委屈。”孫中山說。
“收起你悲天憫人的理論吧,”陳粹芬說,“我才不領情,也不稀罕你的同情,我如果愛一個人,不要說當情人、當妾不好聽,沒麵子,就是跟他下地獄,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你不信嗎?”
孫中山說:“那你還是別愛上的好。”
陳粹芬說:“不幸的是我已經愛上了,而且無法自拔了。”
孫中山勸阻地說:“我的好四姑,你別又上來風風火火的勁兒。”
陳粹芬說:“如果你對我根本沒動過心,我現在就走人,永遠不再見你。你敢這樣承認嗎?敢嗎?”
孫中山沒有去看她的眼睛。
陳粹芬狂熱地說:“算了,讓我做你的妾吧,或者任意叫什麼都行,反正我不在乎。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什麼?”
孫中山深情地望著他。
風雨聲中,風鈴聲像在演奏著一曲婉轉動人的樂章。這一刻,世界仿佛靜止了。
宮崎滔天向孫中山住處走來,他是一身和服,穿木屐,下巴滿是卷曲的大胡子,像個赳赳武夫。
“陳少白先生在家嗎?”他大聲問,他並不知道陳少白已經離去。
日本女仆眇一目出來:“陳先生到台灣去了,有一位從歐洲來的客人住在這裏。”
宮崎滔天不由得脫口而出:“是孫文,肯定是他!他在嗎?”
眇一目說:“他可能到海濱去散步了。”
宮崎滔天說:“拜托了,你去找找孫先生,我必須馬上見到他,一刻也不能等待。”他再三深度鞠躬,眇一目隻好說:“我去找找看。”
宮崎滔天就幹脆坐在院子裏等。但是,眇一目沒能找到孫中山。
第二天一早,宮崎滔天起了個大早,又趕到了孫中山寓所。
黎明時分,街道還很少有人走動。
宮崎滔天這麼早趕到孫中山住處,令眇一目驚訝,她正出來潑水。宮崎忙問:“我今天沒有來晚吧?”
眇一目說:“他在。”馬上回頭向屋裏說,“孫先生起床了嗎?有客人來了。”
一扇窗子推開,露出孫中山穿睡衣的身影,他用英語說:“請進。”
孫中山迅速洗漱,陳粹芬幫他打好了領帶,孫中山來到客廳,說:“我已經猜到了,足下就是宮崎滔天先生。”
宮崎滔天鞠了個躬,說:“孫先生雖然在倫敦不幸蒙難,卻是世界名人了,令人敬仰。”
二人落座後,眇一目提來滾水,陳粹芬親自沏茶。孫中山介紹說:“這位叫陳粹芬,誌同道合者。”
“請多關照。”宮崎滔天說,“我今天來造訪,是希望領教孫先生的革命宗旨。”
孫中山說:“人民自治是最高原則,這就必須實行共和,在中國實行共和,就必須推翻滿清統治。”
宮崎點頭:“有人說共和不適合於中國。”
孫中山解釋,這是不了解中國國情的說法。不能說中國國民沒有進取的氣概。現在滿清統治者如同虎狼一樣魚肉百姓,中國人民隻有奮起抗爭才有出路,革命黨肩負著拯救中國、拯救蒼生於水火之大任,最後孫中山表示:我們希望諸位朋友拿出力量來幫助我們。
宮崎滔天說:“先生果然是一個抱負遠大的革命家,我們有義務幫助朋友,過些天,我想請先生住到東京去,我還要介紹幾位朋友給你,平山周、頭山滿、犬養毅,他們都是熱心的人。”
孫中山說:“謝謝。”
由宮崎滔天牽頭,孫中山在幾天以後得以見到日本的幾位名流。
黑龍會首領頭山滿邀請孫中山、陳少白等喝酒,犬養毅、宮崎滔天、平山周等都在,陳少白剛剛從台灣回來。
客廳裏低回著日本民間音樂,來陪酒的日本藝伎殷勤地勸酒。
孫中山既不喝酒,也不聽歌,卻一直在書架前埋頭看書。
頭山滿是個胸前長濃毛的黑胖子,他擁了四五個漂亮的藝伎朝孫中山走來,一臉富貴氣的犬養毅也踱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