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3)

宋慶齡一本正經地隨手翻著書頁,問:“孫叔叔,你這裏寫的都是真的嗎?沒有撒謊嗎?”

孫中山反問:“為什麼要撒謊?”

宋慶齡由衷地說:“那你真了不起。”

孫中山說:“我當時是囚徒,可沒有什麼了不起,我想的隻是如何逃走。”

宋慶齡說:“我說的是你的理想,你的智慧,你的膽量。我想過,若換成我,我可能嚇哭了,想不到用硬幣往窗外拋信。”

孫中山笑了起來。他把宋慶齡拉坐到茶幾旁,替她紮了一塊菠蘿塊。

宋慶齡吃著水果,說:“你知道我爸爸最聽誰的話嗎?”

孫中山說:“當然是上帝的話,他是基督徒。”

宋慶齡說:“他隻是上教堂時才提起上帝。可平時提起最多的是你。”

孫中山問:“他說我什麼?”

宋慶齡說:“他一接到你的信,就要發牢騷,說,這個孫文啊,是個要債鬼!我前世不知欠了他多少債,總也還不完!他這人要錢連個彎都不拐,張口就是:請彙大洋三千!討厭!”

孫中山哈哈大笑:“我是有點討厭。”

宋慶齡也笑得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可他一邊說討厭,一邊馬上給你弄錢,他好像挺怕你,又好像真的欠你好多好多錢。”

孫中山不笑了,感動地望著宋慶齡。

宋慶齡說:“我知道一個秘密,爸爸給你的錢是買槍、買炮的。”

孫中山用手指頭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宋慶齡附在他耳邊,認真地、誇張地小聲說:“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

孫中山愛撫地撫摩著她的秀發、臉頰,感慨地說:“但願到你長大的時候,皇帝早被我們推倒了。”

宋慶齡問:“若是還沒有推倒呢?”

孫中山說:“那就帶你一起革命。”

宋慶齡說:“一言為定?”

孫中山說:“一言為定。”

宋慶齡伸出小手,與孫中山拍了一下,兩個人都笑了。

這時倪桂珍拿著相機出現在花園裏,她及時地捕捉到了這一鏡頭,按下了快門。

宋慶齡跑回樓裏,不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把攥著的小手在孫中山麵前舉著,說:“你猜,是什麼?”

“一塊糖?”孫中山說。

“不對。”宋慶齡搖著頭笑。

“一個小甲蟲!”孫中山說。

“更不對。”

“那我猜不著了。”孫中山告饒地說。

宋慶齡張開了小手,原來是一塊金輝熠熠的金幣,是紀念幣,上麵有華盛頓頭像。她說:

“這是爸爸給我的壓歲錢。我捐給你買槍買炮,你不嫌少嗎?”

孫中山望著她那稚氣卻又十分認真的臉,把她摟在了懷裏,說:“好孩子,叔叔不至於要你一塊金幣啊。”

“你看不起我嗎?”委屈的宋慶齡眼裏噙著淚水。

孫中山隻好說:“好,好,我收下。”

宋慶齡看著孫中山把紀念幣珍重地收起來,才破啼為笑。

入夜,有恒路一帶十分寧靜,虹口附近的農田裏一片霧靄。從亮著燈火的宋家洋房裏飄出一陣悠揚的鋼琴聲,接著是一個渾厚好聽的男中音,在唱一首美國波士頓民歌。

原來倪桂珍和小慶齡二人在合彈一個曲子,宋嘉樹在引吭高歌,孫中山陶醉地坐在沙發上聽著。

一曲終了,孫中山輕輕鼓掌。

宋嘉樹說:“這是一首美國民歌,我第一次聽到,是在太平洋的加廷號輪船上,我是想念書不想當小商人才逃到船上去的。船長是個挪威人,一臉黃胡子,他收留了我,幫我入了教,這首民歌他天天唱,在甲板上唱。”

宋慶齡說:“爸爸說,宗教、田園、鋼琴、英語和民主,是我們家不可缺少的。”

孫中山說:“如果中國人民都能過上你們這樣的日子,就好了。”他轉對宋慶齡說:“你爸爸媽媽心裏想的不是自己,是天下人,不然他們就用不著幫助我革命了。”

宋慶齡說:“我懂。”

孫中山說:“我明天就走,要到惠州去組織這次起義了。”

宋嘉樹說:“你怎麼不問問我替你弄到錢沒有?”

孫中山說:“那是你操心的事。”

宋嘉樹對倪桂珍說:“你看他這人,向別人討要還這麼仗義。真不講理。”

宋慶齡格格直樂,說:“我都捐了一枚金幣呢。”

倪桂珍從裏麵書房提了一個小藤箱過來,放在孫中山麵前,打開,裏麵是碼放整齊的疊疊光洋。

宋慶齡說:“呀,這麼多!”

“多?”孫中山用嘴做出槍炮聲,然後說:“也許幾炮就打光了。”

宋嘉樹笑了起來。

這時保姆老阿媽帶著一個日本人匆匆走來。這個日本人叫內田甲,孫中山站起身,看著他的臉色問:“內田君,有事嗎?”

內田甲說:“快走,劉坤一以為你回上海是配合康有為首尾相應舉事,已命令上海道台,指名逮捕你呢。”

孫中山說:“這消息確切嗎?”

內田甲說:“你不是在昨晚上與英國領事會晤了嗎?這消息是英國領事派人送信到神戶丸上的,千真萬確。”

孫中山顯得很沉著,撫著宋慶齡的頭說:“你看,我又要流亡了。慶齡將來長大了,替我寫《上海蒙難記》,怎麼樣?”

宋慶齡瞪大了景仰好奇的眼睛,望著這個臨危不亂的英雄。她忍不住說:“你快跑吧。”

孫中山用玩笑的口吻說:“他們抓不住我的,不然,我將來沒法向你講這段驚險故事呀!”

宋嘉樹說:“行了,該走了。”

孫中山沉著地提起箱子,說:“沒了命,也不能丟了錢。沒了孫中山,別人可以拿這錢買槍買炮,同滿清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