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執信說:“鄧澤如吃不窮,他是南洋首富啊。”
孫中山苦笑:“鄧澤如如今是窮光蛋了,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他是為革命弄得傾家蕩產的人,我先後已經發動幾次起義了,南洋華僑已無力再捐款,再不成功,我無臉見這些好兄弟了。”說到這裏,孫中山不禁潸然淚下。
汪精衛拍案而起:“劉師複、林君複的主張是對的,我們不能太仁慈、太手軟了!劉師複不是組織了一個支那暗殺團嗎?我也要幹,不然太窩囊了!”
孫中山說:“我不讚成暗殺,這不是根本出路,這是治標不治本。”
酷熱的檳榔嶼街頭聚集了很多過往行人。
一些革命黨人在散發傳單。
汪精衛站在木凳上手持紙筒喇叭在發表演講,底下的聽眾以學生居多。
汪精衛那富有煽動性的語言吸引了聽眾:
“……親愛的同胞,你是中國人嗎?你是華夏子孫嗎?你的血管奔湧著黃帝和炎帝的血液嗎?讓我告訴你,我們的祖國,我們的母親,正在任人宰割,正在流血,正在呻吟……”
一個15歲的女中學生打扮的漂亮少女手舉著菠蘿,邊走邊吃,她也湊過來,與幾個女伴一起聽講演。她是南洋女誌士衛月朗的女兒陳璧君。
一個女伴指著一身白西裝的汪精衛說:“好瀟灑呀!”
另一個人說:“好口才!說得我都要落淚了!”
“別說話!”陳璧君扔掉了吃剩一半的菠蘿向人群裏擠去。
隻聽汪精衛仍在講演:“我是革命黨,我是與滿清政府誓不兩立的人,為了推翻滿清統治,讓我們的國家早日富強,我們在孫中山先生領導下,前赴後繼,已經犧牲了很多人了,他們在前方流血,你們在後方能不能省下一個買早點的小錢,支援那些革命者呢?我替他們向你們鞠躬了……”
被感動的中學生們紛紛把手裏的零錢投入小紙箱裏,小紙箱上寫著“中國同盟會南洋支部”幾個字。
陳璧君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汪精衛看,等到一個人抬著捐款箱來到她麵前時,汪精衛對她笑了笑:“漂亮的小妹妹,希望你不讓我失望。”
陳璧君一時熱血沸騰,她翻翻口袋,把所有的零錢全投入箱中,她充滿好感地看了汪精衛一眼,汪精衛正笑眯眯地用鼓勵讚賞的眼神望著她呢。
陳璧君更加衝動了,她幹脆脫下手腕上的一副翡翠鐲子,不往箱裏投,卻塞到了汪精衛手中,脆生生地問:“這個行嗎?”
“謝謝你,小朋友!”汪精衛說。
“我不是小朋友,”陳璧君噘起了嘴,“我都15了。”
“對不起,15歲的大朋友。”汪精衛說完,又張羅著要講演了。
這時十字街口響起一陣尖利的哨音,接著一隊騎警橫衝直撞過來,一時人群大亂,聽眾散逃走。
汪精衛抱起捐款箱就跑向一個小巷子。陳璧君也向他追去。
幾個騎警邊追邊鳴槍:“抓住那個穿白西服,抱錢箱的!”
抱著個大紙箱的汪精衛的目標太大了,眼看逃不掉了。
追上來的陳璧君突然大聲說:“把捐款箱給我!”
汪精衛愣了愣,陳璧君大叫:“真笨!錢你拿走,箱子給我。”
一句話提醒了汪精衛。他邊跑邊把箱子裏的捐款揣到口袋裏去,然後把空箱子扔給了陳璧君。
陳璧君抱起空錢箱,向另一條橫街跑去,她吸引了騎警,幾匹馬緊追不舍。
汪精衛甩掉了尾巴,他拐到一間天主教堂後夾道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陳璧君回頭看看身後吸引來的一長溜尾巴,不但不懼,反而覺得好玩兒,不時地向追來的騎警晃晃錢箱,擠擠眼睛。
騎警們策馬狂馳,嚇得路人側目。
陳璧君拚命地跑,忽而左拐,忽而右鑽,騎警踏翻了沿街賣吃食、土特產的攤床,一時裏雞飛狗跳。
陳璧君實在跑得累了,幹脆坐到一家綢布店門前台階上,笑嘻嘻地等騎警過來抓她。
騎警們下了馬,剛要圍攏,陳璧君一舉箱子:“這裏可有炸彈!”
騎警們嚇得一齊後退,趴在地上。
陳璧君開心地格格直樂。
騎警們知道上了當,擁上去按住她,陳璧君在大聲叫嚷:“抓我幹什麼?”
還用問嗎?當然是衝錢箱來的。騎警們爭相擁過來奪過箱子,箱子扯爛了,他們這些想趁機發點外財的人沒想到空歡喜一場,紙箱裏一分錢也沒有。
陳璧君幸災樂禍地嘻嘻直樂。
騎警們受了捉弄,豈肯饒過她?便吵嚷著以同謀的名義把小姑娘捆到馬上帶走了。
飯菜擺上了桌子,汪精衛愁眉不展不動筷子,唉聲歎氣。
孫中山看了他一眼:“原來是歎氣英雄!”用筷子敲了汪精衛的頭一下,“快吃,有本事把那個小姑娘救回來呀。”
汪精衛這才快速地往口裏扒飯。
這時陶成章進來,嗅嗅鼻子:“香氣四溢呀,吃什麼好的呀?”
孫中山客氣地說:“還沒有吃吧?坐下來吃。”
“我吃過了。這不是兆銘嗎?你什麼時候來的?”陶成章問。
汪精衛說:“前天剛到。”又低頭去吃飯。
陶成章對孫中山說:“我要的3000元《民報》印刷費有著落了嗎?”
孫中山說:“非常抱歉,我再張羅張羅看。”
陶成章冷笑一聲,說:“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孫中山看了一眼汪精衛,說:“把你今天捐來的錢先拿出來。”
汪精衛不情願,不出聲。
孫中山提高了嗓音:“拿出來。”
汪精衛隻好拿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票,攤在桌子上,孫中山坐下來,一張張耐心撫平,說:“還沒來得及清點,都是學生捐的,沒有大票。”
陶成章說:“我又不是要飯的。”
汪精衛受不了這種侮辱,氣得摔了筷子:“陶成章!你太不自量力了,你算什麼東西,你是誰的太上皇?”
陶成章道:“我向我們的孫總理要活動經費,有你什麼事?”
孫中山忍住氣,把腕上的手表也摘了下來,放到陶成章麵前:“這塊表也拿去當了吧。”
“你真能哭窮。”陶成章拿起表來在手上踮了幾下,眼睛卻落在筆架上,筆架上依然懸掛著陳粹芬那兩枚碧玉耳環。他說:“拿一塊舊表來搪塞我,這對碧玉耳環為什麼舍不得?”
說著伸手去拿。
孫中山動怒了,不客氣地擋回他的手:“這個不行。”
“是準備給如夫人的嗎?”陶成章的口氣裏有幾分輕佻。
“你混蛋!”孫中山已經怒不可遏了,汪精衛忍無可忍,上去打了陶成章一個耳光,一腳踢開門:“你這個無賴,你給我滾出去!”
陶成章捂著臉,一邊逃走一邊說:“你們不後悔就行!”
孫中山頹然坐下去,雙淚直流。
汪精衛勸慰道:“你犯得著為這種人生氣嗎?你這眼淚太不值錢了。”
孫中山說:“就是我身陷牢中,隨時可能被處死的時候,我也沒掉過一滴眼淚。我最受不了的是自己人的誤解,自己人的暗箭。”
忽然,院裏有人清脆地叫了一聲:“我可以進來嗎?”
孫中山走到門口,看見是陳璧君,便問:“你是誰,你找誰?”
汪精衛從孫中山背後擠了出來,一見了陳璧君,臉上烏雲全散,他大叫:“是你?你沒事?”
陳璧君不請自進,她大搖大擺往裏走,邊走邊說:“我就知道你準在這!你果然是孫中山先生的手下。”
孫中山這才明白過來,問:“是你掩護了他脫險的,是嗎?”
陳璧君四下張望著、打量著,說:“他口才挺好,幹事可挺笨,舍命不舍財,抱著個大錢箱子跑,那不是人財兩空嗎?”說著揶揄地笑個不住。
孫中山親自給她倒了一杯水,說:“請坐。看來你是比他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