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征塵未洗,帶著衛士黃惠龍來到總部。
劉揆一說:“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得辭職了,他們天天拿我出氣。”
“你頂得很好。”黃興說,“你為同盟會的團結盡了很大的力。”
劉揆一打了一盆水,搭上毛巾,遞給黃興:“先洗洗臉吧。”
黃興歎了口氣,說:“還洗什麼臉?他們鬧得我早沒臉了。陶成章和章太炎還沒有消停嗎?”
劉揆一說,陶成章在南洋挨了汪精衛一個嘴巴,更懷恨在心了。他到處吹邪風,說孫先生在河口起義時隻用了千餘元,其餘的錢都中飽私囊了,又說他在美國有20萬的存款。
黃興氣憤地說:“真是人言可畏呀。還有更不堪入耳的呢。”他有時特別替孫先生難過。
他一往無前地在戰場上與正麵之敵拚殺,哪有精力側過頭來防身後的暗箭?
劉揆一說:“現在怎麼辦?聽說陶成章糾集了李燮和、胡國梁一些人,要公布孫文罪狀呢,我看同盟會真的到了四分五裂的地步了。”
黃興說:“有我在,就有中山先生的名譽在,走,如果再鬧,我先在報上把章太炎給兩江總督端方的信公布出去,他要到印度去當和尚,恬不知恥地向端方要幾萬塊錢。”
劉揆一大驚:“有這事?”
黃興點了點頭。
為報一個耳光之仇,陶成章糾合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起草了一份《孫文罪狀》,居然用了這樣的語言,說孫中山的罪過“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無盡”,編造了孫中山的12條大罪,有“敗壞同盟會名譽”罪4條,“蒙蔽同誌”罪行3條,“殘害同誌”罪5條。
黃興又一次力挽狂瀾,他一麵居間向陶成章等人調停、和解,一麵與劉揆一、譚人鳳幾個人根據所查事實,起草了一份長達千餘言的公開函,一條條地為孫中山辯誣。
孫中山畢竟也是人,在這樣受內部人攻擊誣陷的時候,盡管他能以大義為重,從不懈怠於革命,卻也在傷心之後有用感情代替理智的時候。他認為同盟會已經腐壞了、失去了戰鬥司令部的作用,他在內心開始醞釀成立一個更為純潔的新政黨了。
黃興基於章太炎後來又在《民報》上發表《偽〈民報〉檢舉狀》,攻擊孫中山“背本忘初,見危不振”,他想了個絕妙的主意,在即將續刊的《民報》上刊載了一則啟事,宣布章太炎是一個“神經病患者”,用這種辦法消除章太炎的影響。
此時孫中山正在部署攻打鎮南關的戰役,黃興特地趕到了河內,他是以實際行動來支持孫中山的,讓人感覺孫黃之間無懈可擊。
1907年12月2日,孫中山和黃興等人在河內起義總機關裏研究前方戰事進展,他們站在一幅地圖前,在鎮南關的位置畫了一個大紅圈兒。
孫中山問:“黃明堂現在在什麼位置?”
“在這裏,”胡漢民手指地圖說,“離鎮南關炮台10華裏,他方才派人送來行動計劃,打算今天夜裏行動。”
孫中山臉上顯出一絲憂慮:“我怕他的力量太單薄。”
黃興認為黃明堂有勇有謀,不必擔心。這黃明堂在投身革命之前,在會黨裏八麵威風,人稱八哥,為人很講義氣,一呼百應。他手上有80多人的敢死隊,有42條新式步槍,據他說,已經與鎮南關的守軍混得很熟了,有人內應。
這時馬湘進來,他說:“裁縫來了。”
進來的裁縫是個胖墩墩的中年人,一臉憨相,他拿著軟尺,看了看眾人,問:“做官服啊,還是兵服?”
馬湘故意逗他:“你看著辦。”
裁縫看看孫中山、黃興、胡漢民,說:“這都是官,小不了。”
“我呢?”馬湘問。
“你最多是個勤務兵,大不了。”裁縫說。
馬湘說:“敢情你看我歲數小。”
裁縫一邊為孫中山量著胸圍一邊說:“不在年齡大小,秤砣小壓千斤,我會看臉上的風度,你一看就沒二兩沉。”
人們都笑了起來。
馬湘問:“明天要穿,能趕出來不?多給工錢。”
裁縫說:“不用多給工錢,打倒了滿清,有我一份功勞啊。”
孫中山問裁縫:“師傅在河內開裁縫店幾年了?”
“從我爹那時候起就開。”他說。
“師傅貴姓?”孫中山問。
“免貴姓黃,叫黃隆生。”裁縫說。
孫中山問:“你裁什麼樣子的軍服啊?畫個樣子我看看。”
黃隆生在紙上畫了個立領3個暗袋的式樣草圖。
孫中山說:“我知道,這叫企領裝,南洋的華僑喜歡穿。比西服自在,西服不打領帶不能穿,打領帶又太麻煩,對軍人不合適。以後,我們一起設計一套中國式的服裝,你看怎麼樣?”
黃隆生說:“先生出樣子就行了。”
馬湘帶著量好尺寸的裁縫出去了。
胡漢民說:“已經半夜了,這裏又聽不到槍聲,大家都睡吧,天一亮,一定有好消息。”
孫中山說:“給我叫兩個人來,我到鎮南關去。”
黃興忙在門口攔住:“要去也輪不到你去,漢民,你快安排他去休息。”
胡漢民幾乎是綁架一樣把孫中山拖走了。
黃興向外麵喊人,進來的卻是尹銳誌、尹維俊姑侄二人。
黃興知道她們是幫助押運武器從上海趕來的,但孫中山有明確指示,完了事,馬上要她們返滬去繼續求學,可她們死乞白賴不肯走。後來黃興來了個折中方案,待鎮南關戰役一完,再遣散她們,孫中山勉強接受了。黃興是覺得孫中山的護衛需要人,尤其需要有點武功底子的人,加上她二人討人喜歡,輕易不會惹孫中山生氣,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連馬湘也願她們留下,他說自己會少挨不少罵。
尹銳誌和尹維俊進來了,這尹銳誌比2年多前又長高了半頭,更像個大女孩子了,隻是調皮的樣子依舊。
黃興打量她們一眼,說:“給你們倆一個任務。”
還沒等他說完,尹維俊笑嘻嘻地說:“看住孫總理?對不?”
黃興說:“對。”
尹銳誌說:“我們明天要隨隊伍迂回到鎮南關去呢。”
黃興說:“從今往後,你們兩個不用再上戰場了,隻有一個任務,保衛我們的孫總理,他少了一根毫毛,拿你二人是問。”
“這活不好幹。”尹銳誌說,“他是總理,他不聽話怎麼辦?”
黃興斬釘截鐵地說:“不聽話,動武。”
“這可是你說的?”尹維俊問。
“一言九鼎。”黃興說,“為了安全,孫先生要有話說,你們來找我,我替你們撐腰,若是他出了事,我和全黨同誌都饒不了你們。”說著,黃興解下腰間的一把勃郎寧手槍,說:“這個,獎給你們了。”
沒等姑姑伸手,尹維俊早一把搶過去。
“我的呢?”尹銳誌問。
“先欠著。”黃興說,“去吧。”
二人敬禮走出去。走到門口,尹銳誌又站住,說:“孫總理身邊有個衛士了呀!”
“馬湘嗎?”黃興說,“他是貼身護衛,你們是外圍。”
“誰管誰呀?”尹維俊問。
黃興笑了:“我不是授權了嗎?孫總理都歸你們管,不用說他的衛士了。”
孫中山想到一個法國律師那裏去催問一下貸款的事,他必須親自去辦,他說不用別人跟著,尹維俊當然不答應,兩個人爭執的結果是折中方案,允許尹維俊跟著,但要在20米左右。
孫中山拐過河內一條店鋪林立的康爾街,他忽然發現有兩個戴麵鬥帽的人鬼頭鬼腦地跟著他,他走快,那兩個人也走快,他放慢腳步,那兩個人也絕不超到前麵去。
孫中山回頭看了看尹維俊,尹維俊早注意到那兩個可疑的人了,就衝孫中山眨了眨眼。
孫中山放心了,他故意走到十字街口去看一個雜耍班子在耍猴。他看見盯梢的人也靠了過來。
孫中山不想去律師家了,前麵是一家中國餐館,孫中山跨了進去。
那兩個人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尹維俊自然也得進餐館,她裝著不認識孫中山的樣子,揀了門口一張桌坐下,要了一壺茶,一碟五香蠶豆,邊喝茶、邊吃五香蠶豆。